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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慧斌 画
看一部反乌托邦的饥饿电影
在垂直的“监狱坑”中，每一层
都是一个饥饿站台。一桌大餐
从上层慢慢传递到下一层，每一层
停留几分钟，到第50层，
餐桌上一点残羹都没有。这监狱
有333层。
50层以上，他们拼命地吃，并朝餐桌上
吐口水、拉屎、撒尿。50层以下，
他们相互残杀，吃掉对手腿上的肉，然后
是手臂、里脊、胸脯。
爱吃勃艮第蜗牛的格伦，一开始拒食，
后来不停地吃，最后，他
不得不吃人肉。像一个实验，每个月
他们会被随机
变换层级。
带着电视购物中买来的
升级版的刀，老头说，
“格伦，谁他妈会带书进来？”
他救下的那个寻找孩子的女人，
他们没有做爱。
得了癌症的女人，反复朝下面喊，
“吃你应得的，给下面留一点。”她把自己的狗，
叫拉莫西斯二世，或者叫凯撒。
他吃了攻击他的老人的肉。老头还在说，
“吃了我格伦，以我的尸体为食，
我就会在你的脑子里。”老人在他脑子里
又说，你信哪个上帝？
他的书叫《唐吉坷德》，他吃了唐吉坷德。脑子里的
老头最后说，旅途结束了，我的蜗牛。
在第333层，他见到了那个小女孩，
她就是那迅速逃走的
一根惊电。
2020年3月30日
一部黎巴嫩电影
战乱中的小镇，
一袭黑衣的寡妇们，拿着男人的照片
和野花，来到墓地，死者
比活着的人多。
清洗完孩子的身体，
一个哭泣的女人，
质问圣母：你是母亲吗？
你为什么带走
我的儿子？
种族、教派和部落，曾是
团结的羊群。艰难地穿过坍塌的
房屋，一个老人脖子上
背着一只羊：你见过
这样的羊吗？
被地雷炸烂的羊！
她们偷偷地
埋下枪支，并秘密吩咐
每个家庭的女人，加入十字架
或者一弯新月的阵营。这样可以
对家人说，
你杀死他们吧，就请
先杀死我。
再一次，她们来到墓地。
抬棺材的男人们，却不知
走到到哪里安葬。
偶尔，她们也会开心一下。
看着演出团里美女们
麻杆似的身体，平坦的胸，
就会自豪地说：我们中
最小的奶子，也足够喂饱
半个乌克兰。
2020年5月31日
都灵之马
1889年1月3日，都灵。
费里德里希·尼采
走出卡洛阿尔贝托街6号的门廊，
也许是去散步，也许是去邮局拿信，
离他不远，或许离他很远的地方，
一个马夫正和他那倔强的马较劲，
不管他怎样生拉硬拽，
马就是拒绝前行。
以至于马夫……
是叫朱塞佩·卡洛，还是叫埃托雷？
他失去耐心，挥鞭向马抽去。
尼采走进人群，制止了
这残忍的场面。身材魁梧、
满面胡须的尼采突然跳上马车，
抱住马脖子，开始哭泣。
邻居把他带回家，
他在沙发上躺了两天，
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直到他喃喃说出此生的最后一句：“妈妈，我真傻”。
在母亲和姐妹的照顾下，
之后尼采活了10年，脾气温和，精神错乱。
至于那匹马，我们一无所知。
注：简单排列，几乎原封不动地复制了电影《都灵之马》的开场词。
2020年6月17日
几个女人在车上谈论生孩子
我叫诺维，已经10个月了。
10个月还没生？太可怕了。
你有没有蹲过？让我看看，应该快了。
是不是胎位不正？你老公呢？
如果蹲伏不起作用，那就做爱。
我老公害怕，我们3个月没做了。
他朋友和怀孕8个月的老婆试过，
宝宝头部受损。
什么？我儿媳待产时，和你一样，
我去下田，把她和我儿子关在一起，
他们试了一整天都没成功。
晚上又试了，我儿子筋疲力尽
说再也不做了。
但天亮之前，伊恩出生了。
就像一瓶番茄酱，
你得滑进去，把他撬出来。
——印尼电影《马琳娜的杀戮四段式》
2020年6月19日
被恶灵附体的那个人
碰翻了油灯，油洒出来，
房子点着了，也点着了已经死去的养母。
一个男人上吊时，你抱住他的腿，
想把他从房梁上取下来。你太小了，
抱不动。只好跳上他的身体------抱住，
这加速了他的死。你用拥抱，
让他走得更快一些。
你被命令吻她的脚，吻她的腿，尤卡。这次是你
主动吻她的发，你是快慰的。而尤卡的高潮，
是那头羊。
巫师拖着平板车，来到墓地。他
开始挖，你要像一棵萝卜一样
种在土里，只露个头。周围的四支火把说，
污灵要喝血。
乌鸦哆嗦着下巴，嘎嘎地叫。它们飞走
又飞回，有一只绅士和你对视。
片刻，开始啄你的头，黑色的血
流到黑泥里。
要弹教堂里的哑琴吗？要去河边
钓鱼吗？你看，一条大鱼被网住，你只能
回到水里。
你是吉普赛人，还是犹太人？这不重要，
你的黑头发黑眼睛里，有一只鸟，被
涂彩的鸟，在拥挤的天空里，被其它的鸟
啄死。
语言，就是被诅咒的异类。当地狱失去了
色彩，我召唤的父，也不会回来。
——捷克电影《被涂污的鸟》
2020年6月21日
唱反调的香水
刚从行刑台上下来，格雷诺耶
揣着剩下的香水。只要他愿意，他可以
走到凡尔赛宫，让国王亲吻他的脚。也可以
给教皇写封香水信，宣布自己是
新的救世主。只要他愿意，他有这种权利，比金钱
恐惧或者死亡更强大。
他用女体调配的香水，
可以激发人类的爱慕之心，可以爱，
更纯粹的爱。但是，真见鬼，
只有一件事是香水做不到的，
它无法使格雷诺耶像常人一样
爱，与被爱。
1766年6月25日，晚上11点。
格雷诺耶来到巴黎，犹如一个梦游者，是
嗅觉记忆，将他带回到出生地。
泥泞的街道，垃圾遍地的鱼市，围着火堆取暖的
臭烘烘的人们。他把香水全倒在头上，
“天使啊，我爱你”！所有的鼻子压过来，
亲吻他，撕碎他，没多久
格雷诺耶就从人间
消失了。
——德国电影《香水》
2020年6月27日
在马拉斯皮纳侯爵城堡
你清楚这座城堡的历史吗？大师，
伟大的但丁在这里
呆过两个星期。侯爵夫人
会带你到不对外参观的厢房走走，当然
像你这样的才子，可以入住
但丁的房间，睡他的床。
他从前在这里赏月，这是奇妙的地方吧。
听说你会背诵《神曲》？
不不，夫人，
我只会背诵《地狱篇》。
他害怕刺客，你知道
他曾被判死刑吗？房间里有一条密道，
能让你逃到后面的山中。
我能感受到你，这些床单、被褥，
这些老旧的衣柜，墙上留下
空白的画框。你在哪里呢？
我怎样才能找到你？
“穿过我，进入迷失的人群，
你将踏进悲苦的城……”
这城就在山中，密道的另一边。比起
拉斐尔，比起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总是
苍老的这一个，佝偻着身子，两眼凹陷，灰头土脸
穿破烂的衣服，吃皮鞋一样的面包。自然
还有酸臭的劣质酒，它会在采石场
开启一扇门。
摸着这块大理石，又把耳朵贴近
听听它说些什么。是的，玛利亚在里面，那个工头
米凯尔的女儿，她就像圣母一样
睡着了。
大师，这块石头山，是要建造
教宗的陵墓，还是送到圣罗伦佐，
难道是圣彼得？
“在我之前，造物都是虚无”，它会是意大利
最伟大的石头。你们昨天
没看到彗星吗？
它就是教堂。你听到了吗？乌鸦在叫。
理性和智慧，不会弃于山中。死亡的日子到了，
你看，用灵魂之眼，那个天籁。
意大利只有但丁，是的，
只有。
——意大利电影《罪恶》
2020年7月3日
一次逃亡的想象
这蜥蜴很好吃，当然还有千足虫、
苔藓。美味的肯定是兔子和贝加尔湖的鱼。
蒙古利亚戈壁中的蛇也不错，只是
太少。过瘾的只有一次：在针叶林中
和狼群抢食一头鹿，那可是
被啃掉了一大半的鹿。
我们没有吃掉
同伴的肉。即使他已经死了
我们也没有。
古拉格群岛中的一个，有人从北极圈
逃往芬兰。我们向南，穿越西伯利亚、
蒙古，翻过长城、喜马拉雅，最终要从
西藏到达印度，那个
还没有战争的殖民地，然后
各自回家。
感谢“白色检察官”，也感谢
“绿色检察官”。我们只死了4个人，
还有一个，那个职业罪犯，
他在蒙古边境又返回了，肯定
被送回劳改营，能去哪里呢？
到处都是告密者，奖金250卢布。要么
被射杀，鬼知道什么结果。
被流放的波兰少女，她死在
沙漠里。是的，我抱着她，把她埋了。
我至今记得
在一口几近干涸的水井旁，我们
都喝饱了水，她一个人
梳洗的样子，那么美。
——波兰电影《漫漫长路》
注：西伯利亚劳改营的犯人，春天称为来了“绿色检察官”(例如说“瓦夏被绿色检察官放走了”)，因为夏天的逃跑往往是在春天策划的：“只有夏天才有可能穿过北方针叶林，那时可以吃草，吃蘑菇、浆果、树根，或者吃用苔藓粉烤成的薄饼，还可以抓田鼠、松鼠、松鸦、野兔吃……”
在北方边远地区，逃跑的最佳时间恰恰是冬天，因此那里的犯人把冬天称为“白色检察官”：冻原上的沼泽和泥潭只有冬天才能通行。
——安妮·阿普尔鲍姆 《古拉格·一部历史》
2020年7月17日
贫民窟的赞恩哈吉
你来自哪里？
来自叙利亚，阿勒颇。
这是你弟弟吗？刚刚会走路。
是的，他叫纳乌拉斯
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也没喝一口水。
他皮肤这么黑，和你不一样。
我妈怀他时喝了太多咖啡，
每天喝上一整壶的咖啡。
你的身份证明呢？
我在河边散步，
对，我脚一滑
就把身份证丢了。
炸弹击中了我们家，
我爬着，看过《第一滴血》吗？
那个爬着前进的男主角，
我就那样爬着，像在战壕里一样。
好吧，你想要什么？
最想要牛奶和尿布，
如果有面包薯片
就更好了。
12岁的赞恩哈吉，用滑板车
拖着坐在铝锅里的黑“弟弟”，
在贝鲁特的大街上讨生活。
他倒卖违禁药，卖自制饮料。最大的梦想
是偷渡到瑞士，据说那里
每人都有吃的，都有自己的房间，
只有敲门才可以进入。
为了11岁的妹妹，
他拿刀伤了近30岁的“妹夫”。在
鲁米耶少年监狱，他接着
控告了自己的父母。
是啊，活着太难了。他的理由
只有一个：
“因为他们生下了我”。
——黎巴嫩电影《何以为家》
2020年7月26日
植物人
舞台上堆满了木桌木椅，
两个女人眼睛闭着
穿着睡衣走出来，
像两个梦游者。
让人担心她们会撞到什么。
突然一个男人出现，
他的脸很忧愁，
是我见过的最忧愁的脸。
他迅速把桌椅从她们的身前
移开。
但是，还有墙壁
他无法搬动。
这是两个植物的女人，
多么听话，温顺。两棵植物
一棵走了，直挺挺的，
像一根大葱；另一棵
又变回人，在葱群消失，你
已无法辨认。
——西班牙电影《对她说》
2020年12月1日
朱怀金，笔名 怀金 。1969年6月生于南阳邓州，1991年毕业于北京交通大学，先后任教师、记者、编辑。中学时开始写作。部分诗作被翻译为英语、韩语、泰语、锡伯语。诗歌入选《河南诗选》、《2015年度全国诗歌精选》、《先锋诗歌》、《诗品》等多个选本。曾获首届河南文学奖等多个奖项，出版诗集五部，中国作协会员，现居洛阳。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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