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女人的温暖与恩情

李习良

又到清明节，每到这个时节，我的思绪总会飘回到过去，想起两位小脚女人。一位是我的姑姑，另一位是西邻居老奶奶。老奶奶其实年纪并不大，只是辈分高。她女儿和我是发小，我还比她女儿大一岁。这两位先辈虽然已过世几十年，但她们对我家的帮助与恩德，至今仍清晰如昨，令我终生难忘。

母亲去世后，家中立刻陷入困境，纺线织布、缝补衣物和鞋袜等针线活，如同大山般横亘在全家人面前。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生活必需品根本无法通过购买获得，农村的衣物鞋袜全靠妇女手工制作。姑姑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我家。看到爷爷奶奶愁眉不展，姑姑安慰道：“爹、娘，别发愁，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往后家里的针线活，我来做。”爷爷长叹一声，担忧地说：“你们还有一大家子人，忙得过来吗？”姑姑笑着回应：“少歇会儿，晚上多熬熬夜就行。况且我家大妮也能学着做些针线活了，让她做些鞋袜之类的小活，慢慢就好了。”听了姑姑的话，爷爷奶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宽慰。

再说说西院的老奶奶。她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能干，村里的红白喜事，凡是与女性相关的活计，她样样精通，剪喜字、窗花更是一绝，针线活的手艺无人能及。我们两家的缘分，始于1964年的工作组。当时，上级派工作组到村里，村干部原本安排工作组住在我家。但母亲去世后，我家生活艰难，即便有条件，也难以照料好工作组。老奶奶家经济条件较好，只有一个女儿，负担较轻，且她为人干净利落。经过一番考虑，村干部决定让工作组到老奶奶家吃饭。因工作组的牵线，我们两家的往来日益密切。老奶奶心地善良，乐善好施，经常到我家问寒问暖，主动提出帮着做大人孩子的衣物。爷爷奶奶对她的帮助感激不尽，对未来的生活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奶奶眼神不太好，做不了精细的针线活，但纺线还是可以的。她接过母亲留下的纺车，继续纺线。姑姑和老奶奶则负责浆洗、染色、绕线，并将线安装到织布机上。起初由姑姑织布，几天后姑姑家中有事，老奶奶便接着织。一批布往往需要一两个月才能织完。织完布后，姑姑会根据家人的需求裁剪衣物。夏天做单衣，冬天做棉衣，有时候姑姑会将针线活用布包好，让爷爷套上牛车送到她家。做好后，姑父再送回来。每年夏天，姑姑还会来我家住上几天，把全家的被褥拆洗干净并重新缝好。

老奶奶的脚不足三寸，在十里八村都很有名。别看她脚小，却站得稳、走得快。尽管我们两家隔着一条胡同，每到季节更替时，老奶奶总会绕道来到我家，找奶奶拿活。缝缝补补的小活，她就在家里做；大一点的活计，就拿回家去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姑姑和老奶奶的一针一线，不仅解决了我们家的穿衣难题，更编织出全家人的幸福与希望。直到改革开放后，物资逐渐丰富，农村妇女从繁重的针线活中解脱出来，纺车和织布机也成为了历史，我们家的穿衣问题才彻底得到解决。

为了报答姑姑的恩情，我对姑姑家的事有求必应。1999年夏天，表弟突发疾病，先后在聊城市第四人民医院和脑科医院治疗。我全程陪同，四处奔波，邀请全市最好的专家会诊。然而，最终还是确诊为狂犬病，表弟不幸离世。姑姑悲痛欲绝的哭声，让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我安慰姑姑，今后家中男人该做的事，都由我来承担。此后的几年里，我经常抽空去看望姑姑，还把她接到聊城住几天。有一次，姑姑对我说：“我年纪大了，走不了远路，但还想回娘家看看。”我毫不犹豫地说：“姑，这简单，下次回来，我请假接您多住几天。”不久后，我套上牛车，把姑姑接回了老家，陪她在村里转了一圈。姑姑边走边给我讲述村里的变迁，还去拜访了熟悉的老人。我让哥哥到集市上买来新鲜的蔬菜和丰盛的菜肴，姑姑度过了一段愉快而难忘的时光。从那之后，姑姑再也没有回过老家。

三年后，姑姑因常年劳累和丧子之痛，不幸离世。得知消息后，我悲痛万分，立刻赶回家中。在处理姑姑的后事时，表弟的三个女儿与家族中的其他人，就谁来摔老盆子一事发生了争执。按照农村习俗，女人不能摔老盆子，家中没有男性继承人的，应由家族中下一辈男性承担。姑姑的女儿们担心家族中的男性摔了老盆子后会争夺家产，双方僵持不下。我赶到后，从法律角度向大家解释：“现在是新社会，不能再用旧观念看待问题。摔老盆子并不影响财产继承，有任何问题，我来负责解决。”在我的调解下，误会得以消除，最终由家族中的侄子为姑姑摔了老盆子。我披麻戴孝，全程料理姑姑的后事，丧葬费用由我和四个姐妹共同分担。此后，每次我去给姑姑上坟，村里人都会对我竖起大拇指。

如今，姑姑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每到祭日，如果我不在家，哥哥就会骑车去给姑姑上坟。现在，我每次都会买和给爷爷奶奶、父母一样的纸钱，开车和哥哥一起去祭拜姑姑，愿她在天堂一切安好。

老奶奶去世也已经几十年了。我和她女儿自幼一起长大，她女儿的丈夫又是我的同学，两家的情谊愈发深厚。无论谁家有事，我们都会像对待自己家的事一样，尽心尽力。我们的下一代也传承着这份情谊，每年年后，两家人都会相聚一堂。我们将继续弘扬老奶奶乐于助人的精神，让这份情谊代代相传 。

作者简介：李习良，转业军人，退休干部。信奉：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