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写在清明
安徽卫艾云
从过完正月十五开始,我们单位楼下的年货店,就会摇身一变。从红通通的灯笼、红包和春联,换成花花绿绿的纸钱、造型各异的香烛。对门的花店,也会应景地摆上祭奠先人的花。以前的塑料花,如今都换成了新鲜的黄色、白色的菊花,黑色的卡纸包成的花束,一篮一篮地摆放在地上。
街上的,清明时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了,路上步履匆匆的行人,仿佛也是被这种气氛笼罩着。旁边文化广场上,平时咿咿呀呀唱我们小倒戏的大叔大妈的腔调,好像都更悲惨了。
在我们舒城,按照一直的习俗,祭祀开始早,需要在清明前,全部都完成。慢慢地,街上的小店也都纷纷加入清明祭祀的队伍,全部都在添置祭祀用品。

每天路过这个路段时,都不免要感慨一下。清明,对我们舒城来说,不仅仅是书本上的二十四节气之一,更是一种祖祖辈辈的传承,更是对先人的一份缅怀,一份家族情感的重温和凝聚。
一般,穿梭在店门的老人们通常会带着自己的孙子辈去挑选祭祀用品,孩子们自然不大懂,只会在摊位之间来回打闹玩耍,这些东西,对孩子们来说,少见。
我们家这购买祭祀用品的事,一直都是由我爷爷一个人全权负责。
作为家里的大丫头,我很荣幸地跟着爷爷去买这些。这一点,爷爷倒是很开明。很多家里,女孩子是不让碰这些,更别说一块去买了。小店老板,每年都会说爷爷是他少见的人,因为每一年,爷爷都一板一眼地认真挑选。花花绿绿的纸钱,爷爷也会比较一下,买纸张厚一点的。我完全是不大在意这些,倒是被各种造型的元宝所吸引,摸摸这个、捏捏那个,这些一年只能见到一回的新鲜东西,我倒是非常期待。从太爷、太奶到大爷爷……,爷爷每回都要买很多很多,生怕他们在地下不够花。
抠门的爷爷,对先人们倒是很大方。东西一多,爷爷的大麻袋装不下,老板就会用尼龙口袋分一点出来,当然,尼着龙袋里的东西看着多、重量轻。我义不容辞地把这尼龙袋扛回家,仿佛自己也是在全家祭祀的这件大事上立了“汗马功劳”。
回到家,爷爷就会马不停蹄地给先人们分这些“金银财宝”,纸钱按照面值大小,好分配;那麻绳串号的串钱,不计其数的串钱,爷爷要一串串全部用手捻开。大哥二哥通常要被拽来当苦工,一张张捻开。这个活,我不用干,当个监工就行。大哥老实,二哥也老实,那耍活头的就只能是我,时不时踢一脚,把他们的劳动成功破坏,好让他俩从头再来。有时他俩气不过,就会把我撵走。但我这厚脸皮,一会就又来捣乱。爷爷在旁边一边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我们仨是完全听不懂,只知道大概意思就是先人他们的钱很多很多,花不完,让他们相互多照应。我们仨还会问爷爷,“在地下,他们是不是和我们上面一样,是不是就是没有太阳?”
等我们把这些宝贝准备好,爷爷就会通知吃完饭带上我们这些萝卜头去堰沟的祖坟那里进行仪式,我大爷爷家的大姑每年赶不上我们这边的仪式,大姑每年都会挨骂,年年如此。
吃完饭,我们就要全家老少齐上阵去堰沟那里,叔叔他们扛着铁锹、背着一份份已经分好的“金银财宝”,我们跟着后面。这堰沟离我们家大约有个一两里的路,大人们神情庄重,倒是我们几个在后面一会摘桃花、一会赶蜜蜂,忙得不亦乐乎。等到达目的地,大人们就要忙着除草、添新土和插上坟吊子(方言,相当于纸幡,彩色的纸张剪成条状,中间点缀图案,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挑起,插在坟头),鞭炮点着,纸钱也点上火,我们就要开始进行磕头了。爷爷一边跪拜,一边告诉先人家中盛况,一边祈求先人们保佑我们能考上大学,仿佛这一瞬间就把先人们和我们后辈的世界连接在了一起。磕完头,我们的整个仪式就完成。
回去的路上,我们还会时不时回头看看那插在坟头的花花绿绿的坟吊子,随风摆动的坟吊子,仿佛也都收到了我们的愿望。等到家,妈妈和婶婶们早已在着手准备晚饭了。
转眼,我大哥和爷爷过世已经十几年了。
后来,我很讨厌清明。

卫艾云,女,安徽舒城县人。群众文化工作者,作品发表于多家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