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7号

文/龙启金

2025年3月7日，愁云密布，春寒料峭，次日即将迎来备受尊崇的“三八”妇女节。全国各地以多姿多彩的形式，热烈欢庆“女神节”的翩然而至。

清晨醒来，如常洗漱，便感不适——头脑像蒙上一层薄雾，双眸干涩难耐。我眉头紧蹙，思忖着，这是怎么啦？又没熬夜，睡得也香，更不像感冒。

九点四十上完了早课，还是老样子，昏昏沉沉的。便索性折回住处，打算搞个回笼觉补补神，以免下午全镇的“警示教育大会”精神不济。未承想，躺在床上辗转了一个多小时，眼睛闭得酸疼不已，还是难以入眠。

午后四点半钟，大会如期举行，主席台上端然坐着中心校的田校长和另一位年逾五旬的老教师。会场中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依照上级部门的指示，全镇各级各类学校的教育工作者、宿舍管理员以及安保人员均须准时参加此次会议。

会议在田校长的主持下顺利进行，其身旁资深老教师庄严宣读了一份“警示”文件。继而田校长向与会人员通报了近期贵州省其他地区司法部门出现的违规吃喝事件，且不幸导致一人身亡。

会议未及三十分钟就结束了，难能可贵的一次短会。然而，与会者心中似乎还有些不习惯呢！全镇如此大规模的会议，一份文件的宣传，一起非教师队伍案例的警示，就草草收场了，于情于理好像欠缺了一些味道。更让大家费解的是，何以缺席了教师队伍案例的警戒？莫非这一领域已是人间净土？大家脑门上都印着一个大大的问号。至于我，精神状况依旧颓靡，不时承受着阵阵睡意的侵袭。我颇为困惑，为何该睡的时候睡不着，不该睡的时候却在沦陷。

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眨眼间，时针的脚步滑到了五点半，距离儿子下晚自习的时间已不足四小时。我把爱车停靠于进入市区的路口一带——那儿停车位多，还不收费。随之我要紧锣密鼓地做几件事：首先，举步丈量爱车与儿子学校之间的路线有多远？耗时几何？以便儿子下晚自习后接他回晴隆。其次，儿子昨天晚上打电话说想吃烤鸭，眼下须去踩点，计算好时间，确保儿子上车能尝到香喷喷、热腾腾的烤鸭。最后溜达溜达四周，拜会一下“老朋友”——二十多年前，我曾经在这座城市度过了三年的求学时光，彼时，它是那么娇小；而今，它是那么丰腴。

估摸二十分钟的样子，我就来到了儿子就读学校的附近街道，心里一阵窃喜，也不算远嘛！但随即又怅然若失了，一路慢步过来，眼睛仿佛探照灯似的到处扫射，也不曾发现售卖烤鸭的摊点。

究竟哪里才有孩子们的最爱呢？我心里一直犯嘀咕。并暗下决心，不管路程有多远，也不管有多难，务必把这件小事搞定，否则，这不止是做爸爸的失职，更是有愧于儿子了——孩子学习压力虽大，但十多年来没让父母操心。想打电话求助朋友，可随即又摇头苦笑，打消了那样的念头。

我的心在动，眼在瞟，腿在迈。向右拐入其中一条街道后，儿子就读学校渐行渐近了，这时，一家门店上头的“北京烤鸭”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赫然在目，顿时，我笑了。

正当酝酿着向店老板询问价格之际，我目光无意中向左一瞥，眼里瞬时大亮了——竟然瞅到几家烤鸭铺子。

我掏出手机晃一眼时间，才晚上七点多钟，尚早。闲逛了一个多小时，也疲乏了，略一琢磨，何不折回爱车上休息片刻。

遗憾的是，与早上一样拿到了相同的剧本——眼睛闭得酸痛，入睡不了。这时，我想到了那些饱受失眠折磨的不幸者，他们数月、甚至数年都在无尽的黑夜里挣扎，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而自己仅仅是一天呀！却仿佛丢了魂一样。

终于快到儿子下晚自习的时间，我狠狠地揉捏了几下干涩的双眼，拧开瓶盖猛灌了两口水，就启动爱车驶往儿子就读的学校。

学校沿街数百米远的地方，零零散散地停靠着一些车辆。之前问过当街的几个老板，他们都说短时间内停放应该没有问题，如果收到短信，把车移走就没事了。

我东瞅瞅，西看看，目光最后锁定拐弯处的一块宝地，那里有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静静地守候着，我扫视着左右两边的倒车镜，小心翼翼地操纵着爱车退过去，忽地，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我心里随即惨遭重锤一般，心尖不由得剧烈抽搐起来。

快六年了，破天荒地将爱车屁股送上门给他车“亲吻”，让人情何以堪，而且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我惊慌失措地推开车门，双脚惶恐不安地落到了地上，怯怯地靠向爱车屁股，晦暗的灯光下，我错愕不已：虽然“亲吻”了，却没留下一丝痕迹，更加没有想象中的龇牙咧嘴。

揉揉眼睛，我打开手机电筒，又零距离细看一番，委实只是虚惊一场，跳到嗓子的心大可放回心窝里了。

一整天浑浑噩噩，莫非就是这事的征兆，我一边想着，一边慌忙溜进爱车里，做贼似的匆匆离开那块是非之地。

晚上九点半左右，儿子出了校门，我即刻将两袋他的钟爱之物递到他手里：一袋是色香味俱全的烤鸭，另一袋是炸至金黄的土豆条。儿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很显然，我的表现获得了认可。

爱车缓缓驶出了市区，上了高速公路便狂奔起来，行至雨樟境内，天公不作美了，竟然飘起了雨丝。雨刮器近来一直闹脾气，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但凡飘雨丝，挡风玻璃就变成了扎眼的毛玻璃。

这下可苦了我这个主人，原本就眼睛发涩，脑袋发胀，而今在毛玻璃的加持下，我苦不堪言。为了让头脑保持清醒，我扬起巴掌左右开弓，啪啪啪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我已打定主意，必须在长耳营服务区小憩一会儿，这种状态跑高速，太危险了，既是对自己、更是对儿子生命的不负责。

可恨的是，漫天浓雾不知什么时候又赶来添乱了，饶是开着导航，也未能精准判断出服务区的入口，待回过神来，爱车已悄然抵达服务区的出口处。

没辙了，只有硬撑着，我心里叫苦不迭，扬起巴掌啪啪啪又给了自己几下。身后儿子的注意力应该全聚集于他的游戏世界里，不然的话，我接连不断的怪异举动定然会吓坏了他。

雨丝愈发稠密了，浓雾依旧弥漫，我眼涩头胀的症状明显在加剧，万幸的是，有个声音在我心底频频响起：“稳住稳住……坚持坚持……”

爱车总算驶入了晴隆境内，顿时大有“近乡情更切”之感。喜人的是，浓雾似乎也慢慢散去，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绷紧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以至于路过地久服务区的时候，也没打算歇息歇息。

随后，我就为自己的错误行径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爱车竟然鬼使神差地驶向江西坡入口。

我宽慰着自己，错就错吧，只是两脚油门的小事。

驾驭着钟爱的座驾，谨慎地从江西坡收费站徐徐驶出，还未完全通过闸口，该死的浓雾阴魂不散，去而复返，使得五步之内景物模糊不清，我松弛的心弦又绷紧了。

爱车战战兢兢地在浓雾中摸索着，几分钟后，导航提示我，即将驶入晴隆的入口。我瞪大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紧盯着前方，可是，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随后，又响起了导航的声音：下一出口是高棉。

我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忍不住爆了粗口，又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还做出了一个愚蠢的举动：倒车十几米，试图寻找晴隆的入口。

入口诚然没找到，刹那间我猛然醒悟，这是作死的节奏啊！罢了，就高棉下高速吧，大不了多出一个多小时。

江西坡至高棉的高速公路开通的时间不长，沿途不知道是啥设施，一排排地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茫茫迷雾里，它似乎就在车轮下，又似乎就在车轮旁，惹得我眼花缭乱，导致爱车的前行难以利索顺畅，幸好夜已深，前后都不曾发现和我一起沦落的车辆。

约莫又过了二十分钟，导航提示着接近高棉的入口，我将车速放缓至极致，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隐隐约约中看到了交通指示牌上“高棉”两个大字，我顿时笑了。倘若再错过这一入口，我想我会崩溃的。

高棉乡我已往返过两次，我自信满满，回家的路保证万无一失了。

然而，当爱车驶离高棉街道后，浓雾似乎还不放过我，又来考验我的车技和心态，也是数米远的距离模糊不清，挨到了江西坡街道后才有所转好。其间，还与几辆大小车相会，我们都摁响了喇叭，这既是互相警示，也是互相鼓励。

深夜十二点半左右，我的爱车安全抵达了住房停车区，好巧不巧，雨开始发飙了，哗啦啦地击碎了夜的沉寂。

妻显然已经睡熟，许是儿子开门吵醒了她，之后便连珠炮似的向我开火：“你开的什么车，别人两个小时都要不了，你开了三个多小时！”

我将今天的经历和盘托出，妻一愣一愣地听着，末了，她带着命令似的口吻说：“以后晚上不准开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