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雪
文/舟自横渡
春天在厚厚的被絮里
睡着了,我回家当晚
捂得严严实实
像我的女儿一样睡着了
轻点,小麻雀
让她多睡一会
你们知道我离家后
多久没见她睡这么香了
是的,为了谋生
我呆不了几天
我怕忘了她的模样
趁她睡着我要多看几眼
女儿梦呓着
像春天在萌芽
我掖了掖被角
手里拈满了雪
啊!故乡的雪
你感受到我的体温了吗
为何你哭了
莫非我的离去又让你心伤
我知道你很快醒来
可那时我已在返工的路上
和你一起,追赶
-----梦里的春天
戴安娜读诗:
舟自横渡的《暖雪》以质朴的语言与细腻的意象,构筑了一幅充满温情与辛酸的家园图景。诗中,“雪”作为核心意象,在冷暖交织的张力下,成为漂泊者与故乡、亲情对话的载体,展现了现代人面对生存与情感时的复杂心境。
生命温度被亲情跌宕,标题“暖雪”本身构成隐喻的碰撞:雪的冰冷与亲情的温暖在矛盾中共存。诗中“被絮”的厚重感既是对现实的描摹(寒冷天气),亦是对漂泊者心理的投射——归家时刻的短暂温暖如同雪中裹挟的暖意,脆弱却珍贵。当父亲“手里拈满雪”却为女儿掖被角时,冰冷与温情的并置形成触觉与情感的双重震颤,揭示生存困境中亲情的坚韧。
时空折叠下的凝视仪式通过眼角的泪珠完成情感的爆破式呈现:归家夜晚成为被无限延长的瞬间。“睡着”作为贯穿性动作,既是女儿的天真安眠,也是春天(希望)的暂时蛰伏,更是父亲珍藏记忆的仪式——在离别的倒计时中,“多看几眼”的凝视成为抵抗遗忘的武器。麻雀的轻啼与雪的哭泣构成声音的复调,暗示自然万物皆为这场短暂相聚作证。
结尾处“追赶梦里的春天”形成精妙的意象闭环:被絮里的春天沉睡,返工路上的春天却需追赶。这种时空错位揭示出底层劳动者永恒的生存悖论——他们用离乡制造归乡的珍贵,以此刻的缺席换取未来的在场。雪作为故乡的化身,既是被凝视的客体,也成为共同跋涉的主体,在“醒来”与“追赶”的动态中,冰冷的现实困境与灼热的人生渴望达成诗意的和解。
此诗最动人处,在于将打工文学中常见的离散叙事转化为一场静默的雪落:没有激烈的控诉,只有掖被角时簌簌落下的雪粒,轻覆在当代中国城乡断裂的伤口上。当春天在梦境与现实之间辗转,那些被生活揉皱的温情,终在诗行里舒展成一片暖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