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8年了。这些年来,我几乎常常都在想他,想他脸上一道道像用刀子雕刻出来的深深的皱纹,想他手上坚硬如顽石一样的老茧,想他在田里劳作间隙情不自禁地吼几句秦腔的神采,然而,想的最多的是他那一声发自内心的叹息。
一天,出院不久的父亲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我说:“当年,我真不该让你出去工作。”又说:“在农村,苦是苦了点,但能多要个娃。咱家人老几辈,人丁不旺。”他又叹了口气说:“只要有人,这辈子不发下辈子发,总有发的时候。”
这就是父亲的观念和逻辑,也是他内心最真实最淳朴的想法。
记得主席曾经说过,人多力量大,世界上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父亲与毛老人家的思想,不谋而合。
父亲说这话,一定是在他生病住院时,看到我一个人实在照管不过来才发这番议论的。那时。我还在上班,孩子又小,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艰难时期。父亲住院后,得知消息的铜川一位叔父和西安一位表哥立即赶来帮忙,轮流在医院伺候,才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别人帮助的。
父亲曾多次讲过我们这个家的苦难史。最大的遗憾就是缺人。爷爷兄弟两个,自下三代都是兄弟一个(农村人一般只说男丁)。他很羡慕人多的家庭,常说,哪怕财不枉,都要人旺。但是,好像命运之神老是和我家过不去。当年奶奶有了我三个姑姑,却一直没有男娃。一天,门上来了个算卦的阴阳先生,奶奶虔诚地让算了一卦。先生算后摇头晃脑地说:“你命中有一子,命硬,伤你!”奶奶听了,高兴地说:“只要有一子,我死了做鬼也心安!”后来有了父亲,不几年,奶奶就撒手人寰。不知是一种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确实有种主宰命运之神。到了我这一代,就更难了。母亲生下我因产后大出血而殁,幸好有大妈悉心养育,视为己出,才有我之今日。我结婚后,计划生育的政策刚刚开始实施,那时我在部队,据说父母曾有过天真的想法,让爱人回老家生孩子,如果是女孩,就瞒着外人养在老家,再找机会要个男孩。后来,就在我们刚刚结婚后的第三天,母亲就去世了。她走时,心有不甘,死不瞑目,她没有看到我们的孩子。好在婚后一年,我们有了一个男孩,母亲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几十年前,计划生育列为国策,是一条任何人都不能逾越的红线。那时,农村人最多只能要两个孩子,城里人一律实行独生子女,对少数民族则网开一面,比较宽松。也有些偷踩红线者,城里有工作的,轻则党纪处分,重则开除公职。那时我在部队,就有个别干部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而被处理回家。相对来讲,农村人由于传统观念比较严重,加之大量的农活需要男人来干,都千方百计想要个男孩,于是就出现这样那样违反计划生育的事。对此,法不容情,当时农村有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号:“宁可添个坟,绝不添个人!”乡镇干部的一项主要工作就是计划生育,实行一票否决,计划生育不达标,其他工作干得再好也没有用。于是乎,抬门扭锁,罚款罚粮,刮宫引产,搞得鸡飞狗跳,不亦乐乎。
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随着国家老龄化的到来,人口增长不尽人意,虽然国家已敏锐地意识到这一问题,逐步放开生育政策,但是,由于年轻人的生活压力大和生育观念的转变,相当多的适龄者不愿多要孩子,或者晚婚晚育,甚至丁克。这种情形,不能不使人为国担忧。
当然,作为国策的计划生育政策,鄙人不敢妄议。但是,实事求是地讲,这一政策是否太过偏激,没有长远打算。如果一直按照“独生子女”的政策实行下去,不用多少年,人口必然锐减,泱泱大国,人口稀少,谈何强国,中华民族,势必遭遇危机,谁来保家卫国?从小处说,一个家庭一个孩子,不光过于孤独,无兄弟姐妹相帮,享受不到亲情,而且无力瞻仰老人,难以尽孝。最近听到一个笑话,一个上三年级的孩子期终考试,其余题都答对了,可是面对一道考题,即“妈妈的妹妹你叫什么?”当时有两个选项:妗子和姨姨。孩子苦思冥想,不得而知,就填了个“妗子”。因为孩子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孩子也就不知道有这层关系。事后爸爸妈妈安慰说:“这不是你的错!”那么,这又是谁的错呢?实行独生子女的结果,就是孩子没有舅舅、姨姨、叔叔、姑姑,也没有哥哥、弟弟、姐姐、妹妹。
纵观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就是最穷最不发达的国家,也没有制定这一政策。生育是人的自然属性,生多生少应该由各自依自身情况而定,国家可以适当引导,用经济手段调节,而不应一刀切地采取简单粗暴的政策进行制约,难免给某些国家造成“违反人权”的口实。
所幸的是,我们国家已经逐步采取了一些行之有效的办法和措施,努力消除因人口问题对我们国家的发展和民族的复兴造成的不利因素,为实现中国梦而继往开来,勇毅前行。
作者:刘正义,祖籍陕西乾县,咸阳市作协会员,秦都作协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