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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社会小说《世外》
——欧阳如一
就在白志刚敲诈上位、任泜河项目总工程师的一周后，邢台高铁恢复通车，高见岭辞职回北京。
这一周高见岭和白志刚相处得很好，这是他们俩都没想到的。
总工的办公室门向南面开，西面是窗，原来面对面摆两张桌，坐着高见岭和他的助手施工员小崔，白志刚来后填了一张桌，呈品字型摆放，里面那张靠墙冲着门就显得最尊贵，外面两张桌靠窗那张光线强晒后背、晃电脑最不舒服；靠墙那张桌后挂着各种表格总有人过来看也不方便，高见岭因为要走就把最好那张让白志刚坐，白志刚立刻感到了善意，说：“高博，我是来给您当学徒的，您这是何苦？”高见岭说：“你的专业和能力足够，就是要把心思用在工地上。”批评中带着关怀，白志刚说：“老师您说得对。”
高见岭这个规划师的与众不同之处是他不会把设计做完了就不管，会参加现场放线，既帮助甲方解决了图纸和现状可能不符的问题，也增长了实战经验。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就让小崔拿着图和白志刚上工地，指点江山道：“泜河是条季节性河流，根据水文资料和乡亲们反映的情况，它有的年断流、有的年连续发大水，咱们这地方处于大拐弯，就泥沙沉积最多。桃花湖是按泥沙的最大库容做的，根据现在的市场行情装满一次能卖五百万，要及时清理不使它被淤死，要不荷花就白种了；也不要多挖，多挖毁地，这地方是杂粮杂果带，沿湖种上了最好的桃子。”
白志刚真心道：“可惜我不能跟您从头到尾干一个工程。”
高见岭还是个与众不同的建筑师，他不会把建筑图画完就交给下游做施工图就不管，而会和各个专业讨论施工方案，并且参与隐蔽工程、主体工程和安装工程的验收，再进行质量、工序和工艺的优化，就使他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他和小崔、白志刚又去了样板房，说：“按合同再过两个月咱们会组织业主看房，好收第二笔房款——这是国内所有开发商都不做的，他们在卖图纸，经常会货不对版，甚至收了钱都不交货；而咱们是按工程进度收钱，客户提出意见会马上整改。这间房三个月前就做完了，只有地下室有点渗漏。我就吩咐其它房的地下室后装，让它们干透，您再装时要再刷一遍防水，并且用防腐的材料。”
白志刚由衷道：“老哥我会不断向您请教。”
高见岭这个规划师、建筑师还是个园艺师，他把他们领进一个小院指着里面的花草树木说：“你们看，这些都是我种的，算试验田。理论上说邢台地区四季分明，实际上夏长冬短；园林设计师都说这儿能‘三花四季’——三花指草本、木本、藤本，四季指错开花期四季有花，实现并不容易。这是迎春花、梅花，已经开了；这是月季、玉兰、榆叶梅、连翘、西府海棠，含苞待放；那一湖的荷花夏天开，是咱们这儿的主景；菊花秋天开、腊梅冬天开，花卉不会说话就得细心观察，免得它们生病，生病要赶紧治。你们要搞个苗圃，自己育种、就地移植，成本低成活率高，三年以后这上万亩山地就是果林花海。”
白志刚佩服得不行，说：“您家的园子缺几块好石头，等我上山采了给您送过去。”
高见岭向四边一指，说：“这就是我家的园子，您把它打理好就行了。”
一周后李家祖孙仨开车送高见岭去邢台，老李说：“兄弟，你真就放心把工程交给白志刚？”
高见岭说：“我得去美国，要不媳妇就没了。白志刚学得是公民建、有管理施工现场的经验、人也聪明，就是太贪财，特别上跟屠百业在一起，总想着走歪门邪道。您是总经理分管行政、采购和销售，不让他动钱就行了。他那五千万弄不来也不要说他，只给他一份工资，他嫌少自然会离开，你们就礼送他。”
小李不理解，说：“就您，以德报怨。”
高见岭说：“我原来不是这样，这不是岁数大了嘛。”对大李说：“如果没有外面的投资，你们就得靠自身滚动，今年‘冬奥’是个机会，要集中力量把滑雪场建起来。”
大李说：“去年冰爬犁村民尝到了甜头，我发动他们集资，只是您和苏晓不在我们弄不了滑雪牌，来玩的多就会少得多。”
高见岭想，夏青在美国还真可能把滑雪牌传播开，将来再引入中国，这就叫墙内开花墙外香，说：“你见到她的岳秀代我问好。”
这时老李突然用悲怆的声音唱起了一首久违的歌：
送君送到大路旁，
君地恩情永不忘。
农友乡亲心里亮，
隔山隔水永相望。
这首歌高见岭有三十年没唱了，加入唱道：
送君送到大树下，
心里几多知心话。
出生入死闹革命，
枪林弹雨把敌杀。
小李问：“爷，这是什么歌？真好听。”
老李说：“是电影《怒潮》的插曲，描写平江起义，那里面的男一号是工人代表，曾被当作叛徒，后来才平反。这首歌是农会主席送他时唱的，革命进入低潮，前途渺茫，两人很悲伤。”
小李说：“您不就是农会主席吗？高爷是城里的专家来帮咱们，遭到了坏人暗算，这首歌对你们俩正合适。”
大李忍不住流泪道：“这么好的片子，文革中被批判，说为彭德怀翻案。”他其实是在为自己给白志刚、屠百业传递情报而愧疚，没办法，他也有把柄攥在他们手里。
高见岭和老李一起唱：
半间屋前船水流，
革命地友谊才开头。
哪有利刀能劈水，
哪有利剑能斩愁……
车到邢台高铁站，李家祖孙一一和高见岭拥抱、握手，大李说：“兄弟，桃子明年就结果，你去美国一定要回来。”
高见岭拉着拉杆箱往候车室走，迎面看到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是岳秀，他有点喜出望外，说：“秀，你怎么在这儿？”
岳秀说：“姐……”她咽下了一个“夫”字，说：“我姐刚上车，回南京。”
高见岭吃惊道：“她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走不也没告诉她？”
高见岭惭愧道：“嗨，我让老李书记把她投的钱给了她。”
“她是因为你瞧不起她才决意走的。”
“你为啥不跟她一起走？”
“我不能看着邢台和临河的滑雪场落到那两个坏蛋手里。”
还真有敢跟他们斗的，高见岭看看他和苏晓同款的智能手表，说：“我要上车了，咱们电话联系。”
岳秀招手道：“你给苏姐打电话，她是个好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