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舅”这样的人
卫艾云(安徽)
虽已是三月,但依旧是小风刮得刺骨。
周六回母亲那里,她就一直在念叨她大哥我大舅。
大舅,依旧住乡下,门前的水泥路敞亮,门口水沟旁的美人蕉东倒西歪还在冬眠,只有那老槐树的枝干稀稀拉拉,如一位有故事的老人在诉说着什么往昔岁月。
大舅家,在村里的最东边,那时候,这里可是全村的新闻制造机所在地,青砖大瓦屋,可是不得了的财富象征。凭着他那过硬的养牛技术,率先富起来,是村里最早的万元户。
这样的典型先进分子,眼红的、羡慕的人自然是不少,门口那叫一个车水马龙,想跟我大舅说上几句话,那都是要“见缝插针”地插队才行,你规规矩矩等他把事情搞完,那就得“猴年马月”了,有时甚至大舅都不会发现我们的到来。我大舅那派头架势十足,当然挨我妈不少骂,不出所料肯定是毫无改进,甚至“变本加厉”地忙,谁家有个大事小事的,都来找我大舅,我大舅是“自封官”,我妈骂我大舅是自己给自己加戏,但依旧骂归骂、干照干。热心肠的人,自然是受大伙儿欢迎,不过呢,这些事,我能有天大的好处,各种没见过的玩意儿是让我“大开眼界”。什么桔子罐头、麦乳精、炼乳……我是在一边偷食我大舅的“劳动成果”,怎敢加入我妈的队伍。
我大舅还继承了我外公的一个“优良传统”:喝酒,外公的下酒菜就简单的花生就行,但我大舅这死要面子的人,下酒菜花生怎么行?这重担他自己又不承担,就转嫁给我舅妈了,舅妈热闹人的人,整天笑嘻嘻地,对我大舅是“言听计从”派,我妈说我舅妈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脾气,竟能忍受。搁我妈的性格,要是我爸如我大舅这样,我估计我家就是“每周一锅”了,哪个星期不买新锅来用就奇怪了。也就我舅妈能如此包容我大舅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豪爽的模样,让年幼的我满心都是敬佩。不知道后面的“烂摊子”需要舅妈来收拾,贤妻非我舅妈莫属。当然,舅妈也是良母,两个孩子的衣食住行,我大舅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他是大忙人,家家都很需要他。
那是一个属于我大舅的高光时代。第一个买彩电、第一个有照相机、第一个有电风扇、第一个装固定电话、第一个用大哥大……拥有了太多第一的黄金人物。
我妈说我大舅是越发膨胀分子,“一心只闻天下事,两耳不闻家中事”的典型人物。舅妈走了,毫无征兆地在睡梦中走了。以泪洗面、借酒消愁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妈说舅妈是被舅舅活活累走的,我妈看到我舅一回就骂一回,但也是心疼他一回,更心疼我的表弟和表妹。这么个不靠谱不着调的大舅,对他们上几年级几班是也不大说得清楚的。
如今,我大舅已是“大龄老年”了。我和我妈推开他家的门,大舅在躺椅上,半闭着眼,我妈蹑手蹑脚地凑上前试试可有气息,没曾想被我大舅一把抓住。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我妈说怕你一个人走了,都没人知道。“我可舍不的走,就是走,我要到你家多吃几顿再走”大舅笑着说。他们两位老人家吵吵闹闹几十年,其实舅妈走了之后,很多人都劝我舅再成家,但是都被大舅好言拒绝了,后妈不好当,他是知道的。不能耽误孩子,也不能耽误人家女同志,所以就这样当爹当妈几十载。
我妈赶紧收拾了几个菜,大舅拿出了珍藏的二十多年的酒。还扬言不醉不归,当然还是讨我妈一顿臭骂,“几十岁的人了,还就像个侠子(侠子,方言,孩子的意思)。”骂归骂,酒照喝不误,不过大舅这倒酒的动作不复往日干脆利落了,手微微颤抖着,可知他端起酒杯一口闷的气势不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舅回来了。大舅依旧是这么固执,以至于我妈说他现在是狗都嫌的年纪。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的老办法行不通了”我妈又开始训话了……
从大舅家出来,我妈还是嘴不歇地说着大舅的一二三,我静静地听着。
岁月它是洪流,无论曾经多么辉煌,我们最终都要面对岁月的洗礼。
珍惜眼前人,才是最珍贵最要紧的。

卫艾云,女,安徽舒城县人。群众文化工作者,作品发表于多家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