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单枪匹马走婆家
史红霞
要去采风,第一站选在丈夫的家乡,丈夫下班,将这消息告诉他,他惊喜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个天外来客。
结婚时我曾宣布,少回婆家。我并不是个坏媳妇,只是直到结婚我才明白在丈夫的背后,还有婆婆、公公、小姑、大伯……那么多陌生的面孔等待着我。当惯了姑娘,在娘家终日骄纵、懒散,丈夫接受了我,我万分感激,知道自己诸多恶习万不能在婆婆面前原形毕露,落得个不好的下场。再说,到了丈夫家,什么嫂嫂、妗妗、婶婶,那些从来和我不沾边的称呼,一股脑儿向我涌来,心中那份不习惯。
今年春节,是我们结婚的第五个年头。丈夫的家乡有个风俗:住在外地的媳妇,结婚满五年定要回婆家过年,这叫再认亲。丈夫邀我回去,我死赖着不走,无奈丈夫软硬兼施,我才勉强答应,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味道。这次主动提出,丈夫自然惊喜万分,连夜打点行装。奇懒无比的丈夫乐滋滋地抢先打开电脑抢购预售票。
第二天,丈夫送我,路上塞给我2000元钱,我撇嘴,嫌少。丈夫说,少带点钱,回到家吃、住都有爸爸、妈妈料理。下了车,再坐出租车,花上30元就到家了,千万不要多给钱,我教你几句家乡话,省得他们骗你这个外地人。
在丈夫的眼里,我属于那种不会“过日子”的妻子,越到月底,口袋越鼓,微信钱包里也是多多的。无奈我只能让贤,由丈夫独揽我家经济大权,我倒也落得个轻松自在。在丈夫一连串的叮咛中,我一头扎进了汽车。
下了车,我并没有说丈夫的家乡话,却只花了15元就到了家。心中暗暗得意。由于事先没有通报就突然出现在婆婆面前,婆婆一家自然感到意外。忙拉我进屋,洗脸、沏茶、做饭,待我客人一般。这时,我突然怀念起同丈夫一起回来过年的时光。尽管我亲爱的丈夫一改往日对我的温柔与迁就,我冲他稍一皱眉他便一脸大丈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尽管他将以前的好习惯一下子忘个精光,把啃过的骨头,削下的果皮任意扔在地上,让大家踩来踩去;尽管他把脚跷上任何一个凳子用抹桌子布擦皮鞋……但身边总有他垫背,婆婆不看僧面看佛面倒也不会把我怎样。第一次离开丈夫的庇护单独面对公婆心里紧张而警惕。在自己的家,天高皇帝远,可以任我胡作非为,比如晚上对着月亮说胡话早晨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使丈夫饿着肚子去上班啦,大雪下得半尺多厚,让丈夫穿上只打好了一只袖子的毛衣啦等等坏事做绝。这次没人保护可要倍加小心,千万不能露了马脚。
晚上睡觉,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嘱咐自己:要早早起床帮着婆婆做早饭,让公公、小姑按时上班,谁知一睁眼,却已日上三竿,公公、小姑早已不见踪影,桌上饭菜用碗扣着,洗脸水冒着热气,牙刷上挤好了牙膏。心想:完蛋了,婆婆一定开始恨我了。偷偷抬头看婆婆大人,婆婆的目光慈祥而温柔,她等我起床吃早饭。慌忙漱洗完毕,匆匆吃完早饭,假装勤快而乖巧,抢着婆婆手中的活计,想让她知道在家我是个能干的妻子,不会让她的儿子饥寒交迫,婆婆笑而不语。
午饭时,趁大家都在,我说明了来意。公公说:“去采风?那好办,我来安排。”婆婆一马当先陪我前往,小姑也主动请战要求护驾。众星捧月般我哪儿像去采风?倒有几分贾元春省亲的味道。
说走就走。我和婆婆、小姑几经周折总算到达了目的地,却被一只驴死命的追赶,起初误认为是头牛。那天是穿了件红衣服,被牛追赶情有可原,可回头看了几次都确认是驴无疑。那驴不时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热气直往我后背里钻,我吓得抱头鼠窜。过路的好心人及时制止了那驴,避免了一起恶性事件的发生。婆婆拉着惊魂未定的我,百般安抚。找到了要找的人,婆婆帮我拿着手机录视频,小姑给我翻译着当地的土话。我地主小姐样逍遥自在。想起老师说过,采风很苦很苦的鬼话心中暗暗发笑。
回到家,见桌上放一套好厚的书,一看是《中华思想宝库》像是被人灌了迷魂汤。一头埋在书里,对公公的问话一概不理,对婆婆的忙碌视而不见。直到小姑用手捂住书页,才大梦初醒,知道自己又犯了一次错误,后悔不已。正欲将书还给公公,小姑却说:“拿着吧嫂嫂,这是爸爸专门给你买的。”我一怔,忙摸口袋,钱不够,心里暗骂丈夫小气鬼。无奈百般推辞,直到公婆生气才善罢甘休。
我要走了,心里实在没有将要解脱的轻松,却有几分恋恋不舍。我知道公婆疼我一如亲生,小姑爱我情同手足,大家为我送行。我一手挽着婆婆,一手挽着小姑,就像在娘家,一手挽着妈妈,一手挽着妹妹般的心情。终于坐上车,朝窗外挥手又挥手,他们总算答应先回去了。汽车刚刚开动,却见小姑抱一杯甘蔗朝汽车奔来,忙大喊司机师傅停车,打开车窗,小姑将甘蔗高高举过头顶。与此同时,竟然有两条小河,在我的脸上蜿蜒流淌。
一进家门,我便大哭。把丈夫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我说,你明天就给打长途,告诉爸爸、妈妈和妹妹,让他们来,就说我想他们。丈夫笑了,一脸得意。

作者简介:史红霞,生于1988年,陕西西安人,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硕士,陕西作协会员,2008年始发作品,曾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羊城晚报》《陕西日报》《诗刊》《人民文学》《草堂》《知音》《延河》等报刊发表散文、诗歌作品多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