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
闺女是我们夫妻唯一的孩子,因为距离双方父母较远,加上他们年龄大了,从小都生活在乡下,还得彼此照应料理家务,因此自出生后一直是我们俩一起带大的。
从小到大,她比较让人省心。虽说学习成绩不是出类拔萃,直到初中毕业总是在班内前十名左右徘徊。第一次让我惊魂未定的是中考报名。按理说,可以填报两个志愿,一个是市内的重点,再就是普通高中。
然而,在完成志愿填报后,她回家告诉我们,说两个志愿全部填报的是第一中学。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发挥失常,或者达不到分数就要失学。
也许是胸有成足,也许是天随人愿。最终皆大欢喜,她被第一中学成功录取。正是在她高中的第一个学期,父亲因病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我模糊的记忆里,七八十年代,子承父业接班的比较多。后来,出现了中专以上学历毕业,国家分配安排工作的情况。除此之外,想要谋生全都是自力更生。
父亲是个特别要强的人。家中兄弟姐妹七人。为了给爷爷奶奶减轻压力和负担,退役后四处打拼,给爷爷奶奶盖上瓦房后,经人介绍入赘到三十里开外。
外公早早去世,母亲从小和双眼失明的外婆相依为命,成家的时候,家徒四壁,居住的是茅草屋。父亲从一无所有,到给外婆养老送终,把我们弟兄俩拉扯成人,承受了太多。
大哥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大学毕业留在了省城一家外企。我是跌跌撞撞,走近了军校的大门。遗憾的是,他没有看到女儿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女儿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遵从了她的意愿,不考虑从医,也不上师范。在这个基础上,听从了我的建议,选择了法律专业。
大学开学是我们送到学校的,离开学校回到家,我们好长时间适应不了。总要让她学会长大。大学期间,我们几乎没有过问。尽管受到疫情影响,她还是顺利圆满完成了学业。
毕业后的第一年,参加全国司法考试,一分之差名落孙山,她在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很久。我们鼓励她,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步入社会后会经常遇到不顺利不顺心的人和事。
第二年,她如愿以偿,取得了律师职业资格证。也先后参加了几次公务员和事业编的招考。我也曾经发文,感慨《过桥》的举步维艰。
随后,帮她找了个单位,边打工边学习。工作一段时间后,她逐渐体会到,一切都并非想象。为人处世是一个方面,要想进入体制长久立足更是难于登天。
女儿从小比较恋家,我们希望她有个好的前程,哪怕远一些,近一点当然也是求之不得。一次次的考试、失败,她一直在咬牙坚持,我们能做的就是全力保障,再就是默默祈祷。
去年国庆前夕,她告诉我们,想辞职复习备考,我们没说太多同意了她的想法。不久,送她去参加国考,入场前的画面记忆犹新。省考因为公务,未能去现场。
今年春节前夕,终于收到了惊魂的第二个电话,女儿说国考笔试通过了(2个名额,成绩大约在第三名)。那天我在单位上班,挂断电话后,仿佛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春节期间,再次收到第三个惊魂消息。当天,我们在房间午休。突然,她过来敲门,大声说“我的省考笔试也过关了,而且成绩是第二名”(也2个名额,进入笔试比例1:3)。
在说完的那一刻,她已经泣不成声,坐在床头低头不停地抹着眼泪,不断地哽咽。大概那就是我们听说的喜极而泣,那是压抑许久后的尽情释放。
春节一上班,她就报名自行去省城参加了面试辅导班。大约十天的时间,白加黑黑加白,其中的艰辛,更多的是压力,也许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
期间,起初的时候,深夜休息前,她还会偶尔和妻子视频,说着说着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在观点画的那一刻,她会擦干泪水,让我们放心,她会好好努力学习。
直到学习结束,她好几天杳无音讯。我们于心不忍但又不想让她分散精力,于是一直压抑并克制着,祈祷并祝福着,始终没再和她联系。
回到家的当天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第二天,她在家收拾了下,稍作休息调整。上个辅导班体重下降了六七斤,她没有选择,我们义无反顾。
第三天,又马不停蹄地送她参加了另一个学习班。八九天的时间也是全封闭,每天依旧重复着昨天的故事,学习、哭诉、再学习、再哭诉......。
2月28日,我们陪她去潍坊面试。上高速前,大雾弥漫。一路上,女儿几乎没怎么说话,偶尔提醒安慰我,让我开车慢点儿注意安全,第二天面试来得及。
入驻的当晚,晚饭后妻和女儿回到房间,我自己一个房间。下午的时候,妻再三嘱咐我,次日早点儿去把早饭买回来。我不知道她俩在干嘛,也不忍去打探。
妻第二天说,一晚上她半依在床上,女儿在复习。当晚,夜深人静,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灯火阑珊,我也丝毫没有睡意。
一夜辗转反侧,不到五点就起床了,打开电视,泡了杯水,快速洗漱后,坐在床头,静静地等待天亮。六点二十从走廊经过,猫眼里她俩的屋里一片漆黑。
担心水土不服,避免影响考试。下楼后,买了平时她爱喝的小米粥。还买了养胃粥、茶叶蛋、生菜煎蛋汉堡,要了两份小咸菜。
再次经过房间,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好大一会儿,还是静悄悄地,随后蹑手蹑脚回到斜对面的屋里。生怕饭菜凉了,特意扎紧袋子,放在空调吹风口的下方。
夜半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天亮了,雨一直下。饭后,我们把她送到附近的考点,我回到房间,妻去了她和女儿的屋子。她的肩周发病很久了,一个胳膊不大能动弹,那一夜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房间的面积不大,从门口到窗户八步,从窗户到门口八步。从入住进来,尤其是整个晚上来回踱步,包括房间里所有的摆设,这我知道。
走过去是八步,走回来也是八步。八点半、九点、九点半......,时间仿佛凝固了。雨时下时停,不知道什么时候不下了,天渐渐有些放晴了。
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来回走了一批又一批。车轱辘碾压后,马路上留下一层浑浊的泡沫,来回循环往复。电话突然响起,“爸爸,我考完了!”。
抬手看看,十一点十二分。我闪电般穿好衣服去敲门,“快走吧,面试完成了”。“我刚想问问你,该到续房的时间了。快走吧”,妻急促地边说,边和我急匆匆下楼。
回来后收拾好行李,我们便往回返。一路上天半阴着,虽不知道面试结果,但觉得离家的距离好像近了。去时走了两个半小时,返程不到两小时。
总分第一!第二天晚上,在查完成绩后,女儿兴奋得蹦了起来。妻子也开心得像个孩子,“不容易,忒不容易了”,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父亲,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知道了么?
又是一周的等待后,3月8日我们送她去参加了省考面试。考点前马路两侧都是来送考得车辆。家长们三俩成群,谈论的话题万变不离其中。
考场门口就是一副画,里面一旦有人出来,有的踮起脚尖往前凑,有的跨着大步向前奔,还有的歪着脖子探着头向前张望。然而,也有坐在车里念念有词的,在人行道不停转悠的。
一点进考场,直到五点多,场外几乎走空了,女儿才出来。“下午的答题一点儿也没底,第一个就觉得挺难,关于核潜艇之父,谈谈深、潜的理解......”她在车上吧嗒吧嗒着。
就算是孤单的灵魂也会万丈光芒,时间和铁锈终会一起入葬,而我们都是过客,今天你路过我的世界,明天她走过你的身边,我们都是过路的人。
犹如干旱了一个秋冬之后的那场酣畅淋漓的春雨,一切来得正是时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余生很贵,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愿你能心守一抹暖阳,静待一树花开。
【作家简介】唐明 祖籍泰州,现居日照,偶有文章见诸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