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棵树下(六首)

作者：吴国平

1、坐在一棵树下

坐在一棵树下

像酷夏中的旅人

在树下等风

或在树荫的包裹里

躲避尘嚣

坐在一棵树下

如同拥抱着树的岩石

彼此相嵌相依

共成风景

坐在一棵树下

看树上的花与果

在花果的缝隙里看天

让一种斑驳迷彩闪烁

在如梦的仰望里 

坐在一棵树下

幸福地坐在一棵高大的树下

等一个人 

这是我们前世的约定

她不来 

我不走

2、偷偷地看你

偷偷地看你

隔着门缝 或在窗子外面

这样的距离和不清晰

正好可以放进更多的幻想

偷偷地看你

在一片绿叶或一声鸟啼的回响里

待你回转身来

我就变成了一棵树

春风里的一棵树

在你的目光里摇曳多姿

偷偷地看你

从一个故事的字里行间一页一页地翻

在每个动情点停下来

擦一擦眼角的泪水

然后 把你加进去

也让自己成为故事的主角

偷偷地看你

万水千山的尾随中

你是春光 我便是呢喃的燕子

你是隆冬 我便是飘飘的雪花

你在水边行走

我是一路的倒影

你在山岭攀援

我是谷底的松风

3、读一本书

晴天读 雨天读

花开的时候读 叶落的时候读

一目十行或一字一句

缠绵悱恻或撕心裂肺

读一段 放一下

再读一段 再放一下

我的气都快要接不上来了

需要靠在一个地方休息

停一停 缓一缓

需要从内心挣脱出来

到远处去 到云端去

需要思考更多的东西

在季节的深度里去寻

需要借那一页的火焰

点燃一支烟 一口一口

狠劲地抽 并及时地吐出烟圈

需要一种洗涤 

大雨 或一千只鸟儿的鸣唱

不 一只也可以

但必须是啼血的杜鹃

4、重  逢

你在剧场一侧的前排位置

开演前站起身来四处张望

这让我很容易就发现了你

不 确切地说是彼此的发现

设想过许多种重逢的方式

而真的相见却是如此寻常

首先是你没有丝毫的惊讶

哪怕一点点的意外和尴尬

照例是一脸的笑 像从前一样

你总是用笑来应付过往 

接下来 没等我说话 

你就介绍起了身边的人

爱人 孩子 朋友

那一刻 我被赋予了熟人的身份

放在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框架

是啊 多少年过去了

我们仍然运行于不同的轨迹

你总是在现在时里

而我却沉湎于从前或未来

还可以有另外的解析

那就是你根本没有在乎过我们的分别

没有过和我一样的撕裂 

和数十年里不断发酵的绵长思念

或者在你的意识里

我们就没有分开过

如果一个人常常被想起 那么

再长的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

5、奔  跑

雨要来了 天空暗了下来

云层越来越低 黑压压的

恍若千军万马的逼近

我们在跑

旷野里的奔跑

风在脚下

带动了世界的节奏

到处都是低飞的蜻蜓

到处都是匆匆的蚂蚁 

我们说 闪开闪开 快闪开

于是 山水之间让出了一条路

待我们过去 

它们又重合在一起

齐力阻挡黑云的进犯

有一种奔跑就是快速地生长

或者在奔跑里体味生长

树的生长 路的生长

颜色的生长 意志的生长

恐惧和欢乐夹杂的梦的生长

呼吸间

一万朵花儿开了

叹息时

一万个果实落了

还有纷纷扬扬的叶子

铺在奔跑的路上

6、那天 路过你家

那天 路过你家

看到你家的门是开的

我不知道你在不在

不知道你是否还能记起我

一只鸟儿站在门前的树上

像我一样东张西望

路过你家时

你家屋顶的炊烟正在升起

一缕一缕 飘飘荡荡

融化在天上的云里

屋里出来一位老人

她捋了捋白发 看天 看远处的山

嘴里念叨或唱着什么

她的模样和神态与你很像

我想 那是一个未来的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