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姨
刘斌斌
2025年正月初八,和爱人一起去看望三姨。阳光暖暖,驱车出发,一望无际的田野已经有了初春的气息。朦胧的绿意笼罩在树梢,对三姨的挂念也愈加浓烈。
提到三姨,心中除了隐匿半个世纪的酸楚,就是无限的敬仰与祝福。多年来我对三姨多舛的命运始终难以释怀,总想把这份感慨诉诸笔端,穿越岁月的尽头,为她所经历的苦难添加一丝甘甜。
三姨幼时聪明伶俐,大名爱喜,乳名三香,是姥爷的掌上明珠。三岁时身患恶疾,经多方求医均无力回天,终致双目失明。
三姨是个要强的人,身体上的残疾从未磨灭她自力更生的信心和勇气。在家中任何一个地方,三姨都会像明眼人一样生活,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即使秋收院子里堆满小山一样的玉米,她也会像身上装有雷达导航一样精准避开。平时孩子们各忙各的事情,家里刷锅做饭洗衣浆裳的活,都是三姨自己完成。神奇的是,就连做针线这样的细活三姨也能轻松驾驭。我曾好奇地问过她是怎么穿针引线的,三姨笑着说∶“纫针不难,难的是自己要吃得下苦啊。”这句一语双关的话,更让我对三姨多了几分尊重与敬仰。
瞽者善听,三姨的耳朵倍加灵敏。因其对外界的反应集中于其他感官,这在三姨身上得到了最佳验证。几十年不碰面的乡亲话一出口,她就能准确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前些年秋天的一次意外,再次证实了三姨超越常人的听力。表妹去村东地里掐高粱迟迟没有回家,表弟找遍整个村庄地头,也没能找到姐姐的影子。三姨对表弟说∶“你带我再去东边地里找找,没准你姐姐还在那里呢!”三姨在表弟的陪同下,边走边呼唤表妹的名字,风吹过成片的庄稼,枝叶摩擦的唰唰声增大了辨别声音的难度,三姨边走边侧耳倾听。突然,玉米地深处隐隐传来呼救声,是表妹的声音。表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找着姐姐。终于在青草覆盖下的一口废弃枯井里,找到了坠井已久的表妹。幸好井里没有水,幸好井不够深。三姨目盲的苦难在冥冥之中拯救了女儿,一场灾事消弭于无形。
三姨家离姥姥家足有七十多里路,早些年交通的闭塞加上眼疾不便,回一趟娘家需要大半天的时间,起早出发傍晚才能到姥姥家,看到风尘仆仆拉家带口回娘家的三姨,姥姥总会心疼到落泪。而今交通便利,孩子们也都开上了自己的私家车,去姥姥家只需一个小时就能到达,回娘家再也不用费尽周折舟车劳顿,可姥姥姥爷却已不在了。但那份对父母的思念,已经化作三姨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给予了她勇于前行的力量。
三姨夫也患有先天性眼疾,但所幸他还有一只眼睛能见得一丝光明,并有一些才艺能为家人换来衣食温饱。三姨虽然双目皆盲,但她处事不惊,语言组织能力强。父亲说三姨能有如此造化,和她跟随三姨夫外出谋生所见过的世面有很大关系。
三姨夫从十几岁就开始学习曲艺,擅长评书表演,过早踏入社会的他懂得人情世故。一面大鼓,一副竹板,外加一把板胡,就是三姨夫养家糊口的全部家当。三姨跟随三姨夫,走南闯北风餐露宿,足迹遍及安徽、河南,甚至遥远的佳木斯。难以想象只有半只眼睛的二人,是如何立足于异地他乡,又是如何带着嗷嗷待哺的孩子,让他们得以温饱。可怜我的三姨吃尽人间疾苦,受尽世间冷暖。但在三姨脸上丝毫没有半点负能量的表现,相反她以积极乐观、通达向上的精神,扭转了这个家的运势,日子逐渐好了起来。
经过岁月的淬炼和不懈努力,他们不仅和正常人一样幸福地生活,还相继哺育了健康的儿女。其中的艰难与困苦,难以言表。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若干年后三姨和三姨夫日渐衰老,不再外出讨生活。几个孩子逐渐成长,慢慢撑起他们对未来的希望。长我两岁的表哥,虽没多少文化但朴实能干,在三姨和三姨夫的教导下,十几岁就学会了种田、管理庄稼等农活,他不仅是父母最早的眼睛,还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更是弟弟妹妹的避风港。如今表哥的孩子已经研究生毕业参加了工作,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红红火火。
穿过星罗棋布的村庄,道路尽头就是三姨的家了。一个被黑暗施展了魔咒的人,竟然打破生命桎梏,把生活经营的别样精彩。三姨是我们的榜样,更是当今社会应该学习的典范。
人生本是一场博弈,只有勇于面对,敢于挑战,才能转动命运的齿轮,把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真正实现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现实真理。

刘斌斌,自幼喜读书习字,组句留香。作品偶现于《茌平文苑》《鲁西诗人》等。诗观:修文心立德,蓄锐意怡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