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  空城记 （四）弱电流关系

清晨八点多钟被电话的铃声叫醒，是昨天网上碰到的一个久不联络的朋友，大学同班同学的老乡。一次他来找老乡时教室里见了我一次，其时我正磨拳霍霍、上蹿下跳地和一群男同窗鏖战五子棋，气氛颇为热烈。之后，他便一直自作主张地称我妹妹，而我则叫他贾宝玉和花心大萝卜，并时时冒些揭露他花心本质的经典句子来捉弄他，他也只笑笑并不生气。

放下电话，已然无法入睡，掐指算算睡得也差不多有将近七个小时了，就乖乖爬起来。窗外天空是浅浅的灰色，正如我此刻不起波澜的平静而又淡定的心境。开窗是清凉如水的空气，薄薄的带些薄荷的清香，间或还有几声小鸟啾啾的鸣叫，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楼下树丛间盎然的绿意。

“贾宝玉”是体育系的，阳光帅气、身体高大健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校里的饭菜吃不饱，那时他和两个同样高大的同窗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民房做饭吃。因为我也不喜欢在学校食堂里吃饭，他们便邀我入伙，他们三个轮流做，我只负责吃。夏季天热我不愿意顶着大太阳走过去，刚想要退伙，他们纷纷表示可以车接车送。于是每天中午出了教学楼便有其中一人骑跨在自行车上、双脚踩着地准时候在楼前，载我去吃饭，吃完再送回来。一日，在网吧里一个可能是在刑法课上坐过我旁边但不怎么认识的男生说他是法律系的，还说待会儿在外边等我。发了个信息给“贾宝玉”，很快“三剑客”就回复了，说马上就到，还要挎着手臂在网吧门口站成一排，然后屌屌地伸出食指对着那个男生勾一勾：“你——，过来！”一天，贾宝玉请吃饭，我随手拉了一个小伙伴作陪。席间，他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当然有啦，你看我像要滞销到那种程度的样子吗？”“她骗你的，她根本没！”不料身旁居然出了叛徒，我狠狠地踩了她一脚，“有也不告诉你！”

“军师”是数学系的，一次学院学生处从各系抽调打字速度比较快的学生帮忙录英语四六级考试成绩时认识的。他瘦瘦高高、安安静静的，说话不紧不慢，轻笑时眼睛弯成月牙形。人很“古典”，一天到晚口袋里揣个小收音机，喜欢听单田芳的相声。无论是严冬还是盛夏，他是可以安静地陪我站在楼顶看风景的人，他也是大冬天我突然心血来潮要吃冰淇淋时可以骑车载我满城去找的人。他很喜欢设置一些悬念逗我来猜，却任我软磨硬泡也不肯告诉我答案。对我，虽不肯过分迁就但同时却又一味地包容的人，在他面前，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似乎都是合理的，可接受的，不用担心自己的各种不轻易与人言说的怪诞想法和思维会吓到对方。

他学习很忙，我除了上课也要组织或参加各种各样的系里或社团的活动，大多数时候是他有空时打电话到我宿舍。偶尔我也会抱着书到公共教室去找他，坐在旁边却又东张西望、不务正业。他会故作生气地板着脸，给我布置任务并威胁我，不完成就不许吃饭。我马上就乖乖地看书了，到了吃饭的时候果真不要去吃的时候他又急得团团转，买了各种零食来贿赂我，虽然那时的他是难得有几个闲钱的。

他告诉我他最喜欢徐静蕾，有天偶然在他手机上看到这个名字我惊呼你怎么会有大明星的电话，他淡定地说你自己点开看看，名字下方赫然是我的号码……。毕业前的那个冬天，纷纷扬扬的雪下得很厚，楼顶我们一起堆的雪人成了我们最鲜明透亮的记忆。

多年后，偶尔聊天他说起我，那时的我身上有光、每次出现都像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很前卫，走路很快、总是蹦蹦跳跳、永远精力旺盛。他问我，在我的定义里他是什么样的朋友？我说我们是暧昧而又适可而止的男女友情，你曾是我浪漫情绪的守护者。于是，我才知道他曾经在电台里给我点过歌。那天，在自习室里，他把耳机塞到旁边的我手里示意我戴上，然后借故偷偷跑到门外面去打音乐广播台点了一首歌给我，他以为我会听到他点歌时说的话：“你好，是点歌台吗？我想为我喜欢的人点一首歌，她现在就在我的身边，戴着我的耳机，我希望他能听到我说的话。我嘴很笨，但是我喜欢，喜欢她俏皮的样子，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样子，那种活泼是我原来所没有见过的。在大学里遇到她是我的幸运，我这棵木头遇到了这一朵可爱的小花儿。我点一首张信哲的《信仰》吧，我喜欢这首歌，也希望她听到或者听到我的这段话，能感觉出来我那种纯纯的少年的爱和喜欢。”等他折腾一通忙完回到自习室却发现我根本没戴上耳机，也就没好意思再提。听他说后，我第一次听了那首歌，内心五味杂陈，虽然即使当时听到了大概也不会改变什么，但却好想回到过去轻轻踢自己一脚，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些没有特别目的性的，仅仅因为相互的吸引和喜欢而存在的弱电流关系，实在是人类情感中十分美丽的一道风景。就像旅途中看到了一棵开花的树，不由得靠近了去、自自然然地让风给鼻翼捎来花香，又让光把花影打在脸上心上，却并不攀折亦不过度留恋，时间到了，各自踏上旅途去属于自己的终点。

作者简介： 石磊娜，外企职员。不从众，不攀比，尽量随心而行，做自己想做的，那么哪里都是天堂。人的尊严、梦想、坚持和希望无不出自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