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轶事
作者:许致勃
前边说完怎样盘土炕,自然免不了要说说发生在土炕上的故事。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国家老百姓的日子还是很清苦的,一般都家大人多,房屋小又少。除了上工、上学时间,天一冷大家都围在炕上,甚至吃饭都是在炕上过来的,上了年纪的人更是一天不离热炕头。
我们队上一个老太太,一辈子马马虎虎,一上炕有时候连个鞋都不脱,把腿一盘一双小脚压在两条腿下脚都看不见。还爱抽个旱烟,坐在炕上把烟盘子往身前一放,“吧嗒吧嗒”地就抽个没完没了。有一回抽烟不小心把火星子掉在被子上也没有发现,等到被人看见的时候都冒烟儿了。揭开被子一看,被子烧了个大窟窿。
后来有人就给他编了几句顺口溜,我们小孩子听了觉得新奇有意思,常常当做儿歌唱。她有时候看见我们淘气,爱对着我们小孩子哼哼呵呵的,小孩子也不管她大小,老远对着她唱:“一个老婆爱抽烟,把被儿着了个大罗圈,媳妇打儿抱怨,坐在后院哭老汉。”气得她无可奈何,想追打,那一双小脚又跑不动,只好站在原地:“瞎的很,我找你妈去。”
有一回,我们几个小伙伴儿在人家屋里过家家,就在土炕上演戏,把大人做饭时带的围腰,挂在炕上做幕布,玩着玩着得意忘形了,一个小伙伴儿隔着幕布从炕上跌下来,幸好头上只碰了一个红包。那个小伙伴儿也很皮实,眉毛蹙了几蹙,也没有哭。但是,他妈下工回来了,看见孩子头上的血包,还以为打架了。孩子如实说了家长一直不相信,把我们几个叫到一起审问一番才放心了,只是把我们训了一番,叫我们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这事没过多久,我们又在他家炕上演戏,又是跳又是蹦,没料想那土炕时间长了,又过了一段长时间淫雨,炕上的胡墼回潮了,有地方的胡墼松动了,突然间炕给蹦塌了,隔着芦席陷下去一个大窝。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揭开芦席一看炕塌了。伙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瓷的发愣,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嘿嘿,那小主人没事人似的,“没事没事”,叫大家不要怕。最后,我们七手八脚把席铺好,装作没事似的,商量好都不许告诉大人。晚上大人们下工回来,睡觉的时候他妈发现不对劲儿,揭开芦席一看炕塌了,知道是我们干的好事,只是骂了孩子几句,叫他以后不要太张狂了。
逢年过节的时候,我有几个姑妈来了,一来就爱粘在厨房炕上。久别的大家围在炕上家长里短,趣闻轶事都扯开了。有一个姑妈是个话匣子,只要她一张开口就没完没了。她能说会道,一边说一边比划,我们几个兄妹占不到炕上的地方,就站在地上有的靠着锅台,有的靠着案板,有的就蹲在灶火前边,听她滔滔不绝的演说。这些时候兄妹们家里没有地方睡了 ,早早在外面伙伴儿家“订”好了睡的地方。夜深了走嘛,姑妈的演说好像还没有结束的样子,大家都舍不得走,还想听下半截子;不走嘛,又害怕人家要是关了门晚上就没的睡处,常常左右为难。
到了冬天土炕上虽然是我们都想睡的地方,我小的时候还能挤在炕上,但是稍微一长几岁个头大了,又增添了小妹妹,家大人多炕上就没我的份儿了,母亲就让我睡在板柜上。那个板柜只有四尺长,白天要放要取东西,晚上就是我的床铺。冷天了,有一次早晨起来,母亲摸摸我的脚,发现我的脚还是冰的,只见母亲眼睛一挤,强忍着心痛扭过头去。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再往后我迫不得已要在外面打游击睡在别人家里。过去有人家讲究 小孩子小的时候吃百家饭最好,长寿有福气。我们兄妹几个没有那个吃百家饭的命,可是,我们都睡过百家“炕”。
生产队的饲养室一到冬天可是个福地,牲口多,一点儿都不冷,衣服穿得单薄一点儿也没关系,人们都爱去那个地方谝闲传。有一年我睡在生产队饲养室,队里有烧不完的烂柴火,饲养员把炕总是烧得热乎乎的。但是,前半夜炕上热得很,后半夜就凉了,饲养员喂牲口累了也顾不上再填柴火煨炕,后半夜席冰了睡的又是精(光)席,被子又不厚,上面祂(tā这里取其读音:压,盖之意,)的衣服也不多,常常被冻醒了。这样的一冬天,我在这里前半夜听大人们漫天胡侃说长道短。他们漫无边际东拉西扯,天上地上信口开河,有时候插科打诨道听途说,后半夜一会儿热一会儿凉睡的半生不熟。
最让我感到快乐的事是到了文化革命期间中学毕业以后我不能再继续上学,我一个爸(叔)家有一间闲屋,屋里盘着一个土炕,我和几个伙伴睡在闲屋里,晚上钻在被窝里谝闲传,一谝就是半夜,白天在那里玩。有时打扑克,有时下象棋,有时候吃饭还把饭碗端到那里去。下雨天不能出工干活儿,那里就是我们落脚之处。去那儿的都是同龄小伙子,人们给题了一个美名“光棍站”,实际上到后来去的人多了更热闹,女的也去的不少,有时候在那里唱歌、学习、开青年会,炕上炕下,屋里屋外全是人。
一九七零年我家盖了三间新房,从那个老院子搬出来了。屋里盘了三个土炕,炕多了,也比过去的炕大了,从此再也不愁晚上没有睡觉的地方了。但是,跟同学,跟伙伴睡在一起的习惯一时还改不了,我还常常睡到同学家去,睡到朋友家去。我们的村子很大,十二个生产队两三千人,成、骆、许、王四大姓人家都有我睡过的土炕。
现在,土炕已经成为历史,我们都睡的是席梦斯床,可是在我们的脑海里永远也抹不去土炕的影子。
[作者简介]:许致勃,西安,中学高级语文教师,酷好文学,退休前经常在省内外报刊及网络平台发表文章,并多次获奖,退休后更是以文为乐,日夜耕耘文字,心有所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