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占领‖诵读:远赴英伦
春节回老家过年，和堂哥一起在村子里走走看看，能亲切的感到这些年家乡的变化，新房多了，道路宽敞干净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明显提高了。
走到村北一户人家，看到院子很大，干净整洁，问起堂哥，才知道这是原来的铁匠康师傅的家，康师傅的儿子在南方经商，回来把家里房子院子翻盖一新，问起康师傅，堂哥说，康师傅年纪大了，现在很少出门，身体还可以，这让我想起少年时在康师傅家看打铁，听他讲故事的情景来，也听堂哥再次说起康师傅和他的铁匠铺的兴衰来。
那时康师傅家院子西南角一大间茅屋，屋里垒的火炉，一台铁砧子，几把铁锤铁钳，风箱拉的呼呼声响，火苗随着风箱的节凑跳动着。
康师傅的脸庞在火苗的映趁下，忽黑忽红，汗珠顺着脸颊两边滴落，袖子高高的挽起，双手青筋暴涨，左手紧紧握着铁钳，将一块烧的发红泛白的铁块，夹到铁砧子上，右手的小锤叮当叮当的捶打着。一个半大小伙抡起大锤，在康师傅小锤的引导下，使劲的砸向铁块，火星四溅，只听沉重的喘息声，打铁的叮咚叮咚声，这声音在冬日夜晚寂静的村子里格外清晰。
一群少年围在火炉旁，目不转睛的盯着。铁块变凉了，发硬了，打不动了，又放到火炉里烧。趁这空儿，康师傅便开讲了一部长篇大书，隋唐演义。少年们被故事情节打动着，李元霸的力大无穷，罗成的回马枪，秦琼的双简，尉迟敬德的双鞭，对十八条好汉的勇武赞叹不已。讲到精彩处，一少年突然问道，康师傅，要是用李元霸的双锤来打铁会怎样？众少年和康师傅哈哈大笑，都道，要是用李元霸的双锤来打铁，恐怕轻轻的一锤，连铁砧子都要入地三尺了。故事讲着，打铁的功夫也没有停下，拉风箱的累了，便有人争着去拉，抡大锤的累了，便有人跃跃欲试，欢声笑语伴着打铁的节凑，吵的村子无法入睡，眼看已是半夜，唤儿声，犬吠声，此起彼伏。
康师傅的手艺是祖传的，他爹常说，打铁要趁热，做人要趁年轻。趁着现在正是当打之年，康师傅从不惜力，手艺也越来越精。打的菜刀镰刀，铁掀锄头，镢头耙子，铁钉抓子，都是农村常用的。几个生产队的骡马牛的铁掌也是他打的。还要给这些大牲口钉上铁掌，钉掌时，要有人牵好牲口，康师傅围上牛皮围腰，搬来凳子坐好，嘴里咬着钉掌用的小钉子，先将牲口的前蹄或后蹄搬起，用锋利的剔刀将牲口磨坏烂死的蹄筋小心的切掉切平，然后再将铁掌用钉子钉上钉好，这样牲口干活就不会磨蹄子，走起路来还会发出清脆的蹄踏声。
打铁最重要的技术是淬火，将打好的刀具或农具，按火候放入水槽里，只听刺啦一声，热气腾起，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入脑门，然后再用铁钳夹出，看看火候是否到位，这可是要非常有经验的才行。工具的耐用，刀具的锋利，都离不开这关键的一环，而康师傅的淬火技术在村子里几个铁匠中是最好的。
有这手艺，自然就有人上门来请求帮忙，修个农具，打个镰刀，钉个椅子簸萁，给孩童们打个小刀，烙馍铲，剜菜铲都是常有的事，而康师傅从不拒绝，也不收钱，他常说，咱就会这点手艺，承蒙乡亲们看的起，谁还没有个求人的时候？
时光荏苒，铁锤与铁砧子的撞击声，就像村庄里的钟摆，数着日出日落，寒来暑往，康师傅也已花甲之年。脸上尽是风与火，煤与铁烙下的伤痕，皱纹里也嵌着煤灰，长满老茧的双手也不再那么有力，头发也白了，背也有点驼了，眼睛也有点昏花了，打铁的气势也不复当年了。围在铁匠铺看打铁的少年也都走出了小村庄。随着现代工艺的进步，铁匠铺的生意是越来越冷清了，只有几只麻雀在屋檐下探头探脑，偶尔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的叫着，像是被人惊着了。
墙角里堆着几把锈迹斑斑的镰刀，是几天前老王头送来的。老王头说，马上收麦了，儿子买了一台联合收割机，这些老家伙什用不上了，可又舍不得扔，就拿来让康师傅修修。康师傅知道，修好了也不会有人用，但他还是一锤一锤的敲打着，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
炉火渐渐的暗了，康师傅又添了几块煤，推上风鼓的闸刀，火苗又窜了起来，望着跳动的火苗，想起几个月前，儿子从珠海回来，说要接他去南方，那里气候宜人，适合养老。康师傅摇摇头，说，这铁匠铺离不开人，儿子见劝不动他，留下几千块钱，叹口气，转身走了，背影融入了夕阳里。
叮当叮当，锤声依旧，只是少了些力道，也没有人帮忙了，康师傅知道，这铁匠铺迟早要关门，就像那远去的背影，还有角落里那些被遗忘的农具。但他还是每天早早的起来，生起炉火，找来一块铁烧烧，再一锤一锤的敲打，火星溅起时，他仿佛看到了从前的影子，看见了那些围在火炉旁看他打铁，听他侃大山的熟悉的面孔。
又是一个早晨，铁匠铺的门敞开着，炉火有气无力的跳动着。康师傅坐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从来不抽烟的他，从铺子里不知是谁啥时候抽剩下的半盒烟，摸出一只，点燃，望着寂静空旷的院落，深吸一口，烟雾在头顶盘旋着，康师傅不由得大咳起来。风鼓停了，火苗息了，铁锤孤单寂寞的守着这铁砧子。只有风从门前经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像极了溅起的火星。
康师傅站起来，背着双手，缓慢的走出家门，看看熟悉而又陌生的村庄，看看老王头家新买的联合收割机，老柴家新买的拖拉机，播种机，宽敞干净的街道，邻家的新房，感觉时代变了，于是，他见人就说“铁匠铺关门是早晚的事”，
讲完这些，堂哥看着我，苦笑说“康师傅是个好人。在他内心，那份对传统工艺的热爱和对乡亲们的情谊永远不会消逝”。
【作者简介】：徐占领，男，六零后，宝丰作家协会会员，宝丰县诗词楹联协会理事，现在宝丰交警大队工作。
【主播简介】：远赴英伦，原名李群。业余爱好音乐、朗诵，山东省演讲学会常务理事，枣庄市演讲朗诵学会副会长。愿用真心触摸每一个文字和韵律律，用声音放飞人间的真爱和浪漫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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