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浓于水

李习良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每当我听到这首歌，就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1962年夏天，是我家的至暗时刻！母亲因积劳成疾，突发疾病，父亲请先生，找大夫，看神婆，三四天后不见好转，自制了一个担架，找来八个壮小伙，冒雨送到茌平医院救治，终因时间拖得太长，未能挽回母亲的生命！母亲走后，心脏虽然停止了跳动，但双眼未闭，父亲知道母亲是舍不得这个家和牵挂着孩子，特别是两个不会说话的哥哥弟弟，边唸叨说：“你放心走吧！还有我呢！……”边用手把母亲双眼合上。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全家陷入迷茫、彷徨，像一艘遭受了狂风暴雨打击的小船，飘荡在尘世的大海上，看不到方向，不知道日子怎么向前走！沉浸在一片痛苦唉叹声中。我们弟兄三个没有了欢乐、笑脸和肢体交流，只是各自不声不响地摆弄着东西，父亲唉声叹气！奶奶不停地唠叨：“老天爷为什么不把我叫走啊？留下她好管这个家和孩子啊！”，爷爷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吸烟。

两年后有好心人上门给父亲提亲，条件是进门分家过，只要我，不要哥哥弟弟。父亲和爷爷奶奶商量后，决定答应人家这个刻薄的条件。按照农村风俗，继母来的那天，要举行认亲仪式，我按照媒人和父亲的说法，木讷地进门跪下磕头，叫一声：“娘”，继母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10元），我起身接过走出屋门回到爷爷奶奶屋里，心里五味杂陈。说实话，对继母的到来，我并不高兴，甚至是排斥和反感。虽然和父亲继母在一起吃饭，饭后放下碗筷就回到爷爷奶奶屋里。哥哥看到母亲盖好的新房被陌生人住上更是生气。一天，他搬来梯子上到房上猛剁房顶，继母听到后出来大吵大闹，哥哥下来就打架，这下可桶马蜂窝了！继母生气回到女儿家说明情况，她女儿找了两三个小伙子要来和哥哥算账，爷爷担心再打架哥哥吃亏，让其藏到邻居家，她女儿见不到哥哥就朝弟弟发火，弟弟不服气和她吵架，她顺手拿起一个笤帚疙瘩要打，弟弟一看不好拔腿就跑，我气得咬牙切齿，双手攥拳，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要保护好哥哥弟弟，决不能让他俩受任何人的欺负！

小时候虽然不懂得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但是知道只有好好学习，爬出农村泥巴窝，才能改变贫穷面貌和寄人篱下的状况，才有能力更好的保护哥哥弟弟。哥哥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那场风波后，他用手比划着对我说：“我和娃娃（指三弟）不能上学，你要好好读书，长大撑起这个家，我们两个将来就靠你了！”。哥哥还把他在窑上摔砖坯挣的钱给我，让我交学费买书。哥哥的行动和嘱托，使我热泪盈眶，更激发了我的学习热情。从小学到高中，我学习成绩一直比较好，只是由于高考制度被废除，没有机会考大学，只好弃笔从戎！

1972年，我高中毕业，按照村上规定，到了18岁就该出河工，以抓阉的方式排班，我正好抓了一号，爷爷担心我受不了，让哥哥替我去，我坚决不干，随河工大军来到夏津徒骇河。每天迎着星星出，背着月亮睡，每人一辆地排车，从河底装土向一里外的大堤上运，除了吃饭睡觉，每天要干十五六个小时。约十天后，哥哥和带河工的来了，看到我肩上被绳子勒的血印，心疼得哎呀一声，用手比划着：“你不行啊，没干过活受不了，我来替你”。我热泪盈眶，不知说什么好，深深体会到兄弟亲情！

正当我在部队如日中天，前程似锦的时候，家遭变故，父亲遭车祸，留下脑血栓后遗症。我在部队再也待不下去了，首长挽留，战友劝说，你现在转业太可惜了！我说：“我一生什么都可以舍去，唯独不能舍的就是哥哥弟弟，否则，对不起母亲在天之灵，我将终生难安！”。1986年8月，我怀着对部队首长的愧疚和不舍，携家属和刚出满月的儿子回到聊城。父亲和我们一起生活，家里只有哥哥弟弟，他俩虽然能劳动，但由于分田到户，生活中遇到不少困难。对哥哥弟弟干不了的活，我委托给院中习全兄弟帮忙，逢秋过麦，自己家的活不干，先把哥哥弟弟的活干完，弟妹每年还给他俩做鞋子，衣服破了缝缝补补。2005年一个周末我回家，哥哥指着北屋西北角房顶给我比划着“下雨漏水了，一到雨天，他上到房上盖塑料布，弟弟在下边向房上扔土”。随后我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发现房檐檩子都糟了。晚上我和习全兄弟找到本村建筑工头商量盖房事宜，决定麦后动工。第二个周末，我找车回家和习全兄弟一起带上两个木匠，到禹城火车站买檩梁架子装了满满一卡车拉回家。麦后又找到时任砖厂厂长的同学，让其及时批砖，保障供应。当时我还在上班，把盖房全权委托给习全兄弟，并嘱咐说：“房子材料缺什么？你看着买，最后我听账”。房子从拆到盖完整整十七天，习全兄弟全程管理，我只是周末回家看看。一处北京式四合院拔地而起，在村里还是第一家。房子盖好后，习全兄弟拿出账本给我看，我说：“账本我不看，你说还差多少钱就行了！”。那个账本至今还在家里珍藏着，我从来没看过一眼。为了报答习全兄弟的恩情，他的一双儿女毕业后，我想方设法为其安排工作，在资金困难的情况下，我也是鼎力相助。现在我们两家年后都要相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吃顿饭，村上人都羡慕说，我们两家比亲兄弟还亲！

哥哥弟弟生活中的困难除了农活外就是穿衣和拆洗被褥，我每次都要买10双鞋子，衣服除了我带回的军装和穿过时的衣服外，多数是买。破了烂了就拿到聊城，晚上家属用缝纫机缝缝补补。每年夏天我都要和家属一起回家给哥哥弟弟拆洗被褥并做好。逢秋过麦，我都要回家住几天帮上一把，特别是麦收季节，时间短，雨水多，哥哥弟弟听不见，我看着天气预报和老天的脸，随时提醒抢收抢种。1988年夏天，我因公外出，家属骑自行车带上年幼的儿子行驶百余里回家帮着麦收，哥哥弟弟深受感动！

哥哥是一个既勤奋能干，又非常聪明的人。我转业后，他看到拆下来的家俱包装板和铁丝没用，就回家拿来斧头、锯子，制做了一个养鸡笼子，几天后又把弟弟养的几只母鸡拿来，比划着让我上街买饲料，去集市上捡菜叶喂鸡，下蛋让娃娃（我儿子）吃。我转业后，经济基础差，家属月工资25元，刚好够房租，我月工资50多月包全家吃饭。我家一年到头除来人外，很少吃肉和鸡蛋，鸡下的蛋基本保障父亲和儿子吃。1987年冬天，哥哥把自己在荒地里种的白莱，头天晚上装满一地排车，第二天凌晨套上牛车，顶着星星往聊城赶，直到中午12点才到家，看到哥哥疲惫的样子，我的眼圈再次红了………那车白菜我们全家吃了一个冬天。

为了解除哥哥弟弟的后顾之忧！2006年我给弟弟买了养老保险，现在月收入1700多元，哥哥享受五保户待遇，生活无忧。2017年哥哥突发尿潴留，小便解不下来，我心急如焚，一边打电话让家里人送镇卫生院采取措施，我开车急忙往家赶，路上几处超速罚款。把哥哥接到市人民医院治疗。住院其间，白天我陪护，晚上儿子去医院接班，十多天儿子没回过一次家。经过治疗，哥哥的病治愈了，至今没有再犯。2022年冬天弟弟突发脑血栓，我立即开车回家，同时让家属和儿子联系医院，最终住进脑科医院。正值疫情期间，我忍受着三十八九度的高烧，苦苦支撑着陪护弟弟，主治大夫和病友及家人看到我每天忙碌的身影称赞道，你这哥当得真不赖！

我转业回家39年，除94年因父亲住院在聊城过了一个年外，其余38个年都是带全家和父亲、哥哥弟弟一起过的。在老家过年虽然冷点，条件差一些，但能够让父亲特别是哥哥弟弟感到家的温暖，我就非常高兴！2023年我又和家人商量，在我住的附近又给儿子买了一套新房，距区医院和全市最好的老年养护中心只有300多米，以备哥哥弟弟养老之需。

现在哥哥弟弟生活无忧！每次回家上坟，我都会唸叨说：“爹娘，爷爷奶奶，你们不用挂着哥哥弟弟了，他俩的生活很好，比一般正常人生活还要好，你们在天之灵安息吧！”。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母亲看着我笑了”。

作者简介：李习良，转业军人，退休干部，喜欢写作。信逢：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