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城三章

煤城每个地点，似乎都与你的传奇有关。这源于你发自内心的挚爱，这份生命的本真，让你静不下来，仿佛世界静止了，唯有你在动。只要动着，奔跑着，我就能从你停不下来的活力里，找到属于你的江山与秩序。

那块生命中的选煤领地，你曾不厌其烦地叮嘱自己，一次次与内心做斗争。当油黑的煤炭呈原野状，向每个角落延伸，你心有灵犀，管家似地洞察，丈量每一处破绽与漏洞。你天生就与这些黑石头有缘。你常以邋遢的样子出现在工友面前，让他们觉得，你不具备魄力与城府。

那些子夜抑或凌晨，你记录着白天掠过的思想。每个脚印，厂房的每条流水线；每次回眸，一个个若有若无的影子。你将它们积攒到这个时辰，用日记的非虚构形式，速记下一天的回味，或者瞬间心得。这是不可更改的习惯，这是雷打不动的自勉。

整理完毕，你就放心地奔跑了，你将每一回风雨无阻的奔跑形容为“晨练”。穿过自家楼群，向兴安桥挺进。那会儿，路灯正说梦话，星星还没回家。那会儿，微风还在大街上溜达，隐约的汽笛声，似乎是夜游者对于黎明的倾诉。你说要不在那一刻冲出家门，就得逼出身体里那只怪兽。你说你不是一个人在奔跑，是在为另一个自己作陪练。

煤城灯火通明地呈现在目光尽头。你将前方凝视了几遍，就俯下身来系那条常常开散的鞋带，偶尔呼出一些叹息。一部分是对于窃煤者的不满，一部分是对于煤城的担忧。你担忧煤城逐渐老去，像自己的胡子那样，白了就黑不回去。你的忧愁，像脚底铺出的长长柏油马路。

即使肝胆相照的挚交，说出让你别太较真，睁只眼闭只眼的劝告，你都会霎时落下脸，仿佛天生就对那块磁力线般的煤场着了魔。为此，你用多年时光研究，怎样才能使这些黑家伙们抱成团，黑在一起，燃在一起，灰在一起。你不许一块煤失联……

之前的三个月，你一声接一声地咳嗽，常常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即便这样，你还是一如既往从兴安台朝老街基方向奔跑，风雨不误地往每家媒体送稿。然后，仍与文友聚餐，还是高谈阔论，照旧慷慨而歌。眼下，你早已跑进另一个世界，每个风起的日子，我常能听到你的声音，奔跑着，像一块燃着的煤。

因酷爱子夜与拂晓，你将笔名取为“子晓”。你的歌曲是在这个时间谱写的，你的诗情是在这个时辰酝酿的。你，也通常在这个时刻走进矿井，走进生命的交响诗。

你喜欢在四周隆起的煤壁前，仰起矿灯辉映天花板似的星光。其实，那里只有亿万光年的黝黑，愈瞧愈黑，像化解不开的长夜，你却赋予它们另类想象。你说，它们是从天堂降落人间的银河，水墨形的山水意境，天籁状的神韵合声，让你心旷神怡。

你与煤的情缘仿佛与生俱来，文字喜欢，旋律喜欢，鼻孔也喜欢。一天闻不到这醇香的老味道，日子就跟丢了魂似的空荡。吃饭没滋味，喝酒没度数，创作犹如白开水。

你将那个空间比喻为宝石花的故乡，你格外珍重跟它们在一起的时光。每当想到它们会随时消失，心，就如针扎一样。但你无比欣慰，因为自己的文字与歌声，留住了它们的思想和灵魂：“它们是要化作太阳的，牺牲无价的身心，温暖世界的胸襟……”你就沉下心为它们写诗，你就憋足劲给它们歌唱。

你在这块流行柳条帽，写意升降机，矗立储煤仓的大美之地，夜夜风驰电掣，一路追逐梦想。拨开汗珠的丝路花雨和太阳花的七彩音符，徜徉在长着胡子和青苔的地下长廊，蒙太奇似的掠过一幕幕形神兼备的琥珀群化石。

那些锃亮发光、浓缩成太阳石的词语，依附你的神韵，在你血管中游泳，在你脑海中徜徉。还有你高八度咏唱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时的气场。对于阳光的渴望，让你偏偏选择在子夜与拂晓之间抒情，像浴火的凤凰投身壮美的永恒。你非要探明太阳燃烧的秘密；你非得摸透八百米深处的风情；你非想弄懂音乐与文学，对于崛起的矿山远景，该有着怎样的共鸣……

你想让一座百年老城，在生命的华彩中绽放新生。

你的“大国防”魅力四射，载你驰骋在云卷云舒的煤城。

你大踏步而来，跨过煤校的门槛，穿过洒满光环的滨州线，迎着矿山新鲜的季风。发丝飘成波浪，像不经意间蜿蜒的思想。你惊讶于北疆煤城，好比云梯伸向天际。你想画最美图画，你想写激昂文字，你想插入耕耘的脚趾，让身体的犁铧与大地的光华同辉。

投身于偌大露天矿，你不禁雀跃地欢呼：“让火车头喷出满腔挚爱吧，携同我们的憧憬奔向远方……”你将子夜星光，比作梦想的广场。你将信号灯的晶莹，比作矿山的眸光。你将一排排坚守的道钉，比作护路工的形象。

夜再黑，你内心总无比豁亮。其实，你就是一盏灯，夜，无法阻挡你闪光。血脉激荡一次，就能点燃无数细胞，就可开启诸多闭火。你的文字，从来都是有眼神的，你就用它们引路。随意擎一粒辞，都能瞬间将周身之黑驱散。

你以万千光芒，与夜对抗。在每分每秒里，铺开稿纸，铺开通往未来的长卷。心，便如脱缰的野马，那份快意，与生俱来的豪放，在身体里扬鞭。

你的举手投足，让那块土地有了温情。你爽朗的笑语，让人感知力量的温度。你面对风雪不回头的大踏步，给人不可逆袭的驿动……

你是有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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