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战地黄花分外香

 作者：孔祥智（河南范县）

1969至1973年，那是一段峥嵘岁月，激情燃烧、催人奋进。在我当兵前，有着不平凡的五年时光，这段青春岁月，刻骨铭心，至今仍历历在目。

当时，“三线建设要抓紧，三线建设要抢在战争的前面”“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巨幅标语，如雷贯耳，横空出世般铺天盖地。火车还未出站，站台已是人头攒动，锣鼓喧天。那激昂的号角，催促着人们奋进，豫南大地一片沸腾。大家欢欣鼓舞，奔走相告，纷纷响应号召，到三线建设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来自豫中原乃至全国农村的有志青年们，纷纷踊跃报名。乡村委会、公社、县三级严格把关，要求报名者必须是贫下中农成份，平日里表现突出，坚决拥护党和政府，政审环节更是一丝不苟。最终，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集结而成，人们夹道欢送，锣鼓声震耳欲聋。我们从县乘汽车前往安阳，再转乘火车，亲人们依依不舍，含泪送别。

经过一夜的火车旅程，我们到达了济源县思礼公社张村。这里的百姓敲锣打鼓，热烈欢迎我们的到来。我们租住民房与临时帐篷，开启了在三线的奋斗生活。当时范县十一区，分为东五区西六区，张庄公社编为六连，虽是民兵组织，却采用部队编制，下设排、班。我们每月有37.5元的月薪，其中9元要交给大队买工，生产队每月给30个工，伙食费18元，剩下的10.5元便是我们可自由支配的工资。

连队下设三个排三个班，每班六人，还有18名精心挑选的妇女，组建了妇女排。带队连长贾成新，原是张庄供销社主任；连指导员陈玉发，是当时张庄公社武装部长。他们二人历史清白，德才兼备，有着超强的组织领导能力。妇女排的成员更是经过面试精挑细选，要求五官端正、朴实漂亮、文化达标，且多为非皇亲国戚、非干部子女的未婚青年，其父母形象口碑俱佳。妇女排编为三班，排长赵春娥拥有高中文凭，具备较强的素质与组织能力，下设正副排长、正副班长。日常吹哨点名、上下工列队，大家都是集体行动。

每天的早饭是面汤、黄馍和老咸菜，中午是玉米面发糕和素食炒菜，每两周能吃上一顿炖肉。炊事班的师傅们都是筛选出来的技术老手，饭堂就设在山沟的临时帐篷里。六人围坐一盆菜，席地而坐，大家边吃边聊，天南地北，欢声笑语不断，尽显纯真风趣，让我们感受到了大家庭般的温暖，真可谓“战地黄花分外香”。

饭前会有讲评，有一次因为误饭，个别民兵敲碗表示不满，这一行为引起了司务长的高度重视。他深挖源头、严查思想，为此专门召开会议进行批判，及时铲除了这种不良现象。晚上也会进行总结，工地设有广播，好人好事有人夸，坏人坏事有人抓，歪风邪气被有力压制，思想工作从来都不走过场。工地当天发生的好坏事，不过夜就会通过宿舍喇叭及时播放。起床号和熄灯号由总部统一播放，休息作息、站岗安排都责任到人，规章制度严格明确，就像板上钉钉。当地百姓看到民兵们纪律如此严明，都夸赞我们是不穿军装的战士。

在工地上，拉板车、打锤扶钎、装药破石，我们样样精通，每个人都像小老虎一样干劲十足。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没有礼拜天和休息天，但是我们激情满满。我们始终坚持政治思想挂帅，精神信仰领先，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推架子车、推独轮车，在上下山坡的路上一路飞奔。

当时张庄六连接受了盖七十二间三层土楼的艰巨任务。施工时没有专家指导，上级只给了一套施工图纸。但我们秉持着“有条件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信念，时间紧任务重，大家就办学习班，现学现卖。从看图到下料，边学边实践，人人都成了专家兼学者。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泥瓦工熟练地上墙作业，妇女排两人一组抬灰紧跟其后，男女搭配，默契十足，大家的春心也在这忙碌的建设中悄然荡漾。

经过两个月的艰苦奋战，宿舍楼房顺利竣工，质量完全符合图纸要求，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完工仪式十分隆重，首长亲临剪裁，现场红旗如海、歌舞如潮，张庄六连因此出了名，首创奇绩。指导员和连长戴着大红花登台亮相，接受大家的祝贺与表彰。张庄公社六连在济源县（现称市）一炮走红，引发了广泛热议，前来参观学习的人络绎不绝。我们盖土楼的创新之举，让当时的泥腿子们做出了气死专家学者的成绩。

从濮城杨集排序，当时的张庄公社为六连，龙王庄为五连，县设有五三一总部。太行山因我们而沸腾，王屋山也被我们激活。百万雄师般的民兵队伍，浩浩荡荡，红旗招展。各村寨的民兵与百姓打成一片，鱼水情深，欢声笑语布满了整个驻地。“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干谁干？我们不说谁说！”毛主席语录标语插满了工地，号子声、口号声此起彼伏。范县张庄六连敢说敢做，创造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奇迹。盖土楼、放炮平山丘，无所不能，吸引了众多领导参观团，还不断有队伍敲锣打鼓、载歌载舞登门取经。

1971年，五三一工程初见成效，总部下设七个分部。按照战备要求，我们打通了隧道，挖空了太行山，畅通了公路，架通了桥梁。这里的一砖一瓦、一山一石，都是民工们用双手土法上马干出来的。我们躬身扛石渣，手工打锤，放土炮，用爬犁运土石，凭着愚公移山的精神和红旗渠的意志，硬是移山填海、战天斗地。在1969至1971三年间，河南乃至全国的民工为三线建设做出了伟大的贡献，创造了不亚于红旗渠工程的壮举。民工们流出的汗水与取得的业绩，完全可以与红旗渠相提并论，他们完成了一个个鲜为人知的宏伟事业。战备兵工厂、火车站、坦克基地、飞机场隐藏山洞等重大设施，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连驻军代表都对他们竖起大拇指称赞。当时有人初步统计，民工们用钢钎凿石、搬运的土石方量，垒成两立方米的土堤，围着济源县城可转三圈。

然而，1971年林彪事件爆发，整个五三一工程下马，兵工转地方，进行了大调正。百分之九十四的人员回原籍，只留下百分之六，被调正缩编，充实到总部、前石总部水泥厂等单位。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在总部水泥厂担任战地通讯报道员，每天把发生的新鲜事写成稿件，投给报纸与工地广播站，后来又转入水泥厂球磨机车间生产水泥，日子辛苦却也充实。我在实践中努力抓第一手素材，笔耕不辍。

因为表现突出，稿件见报率高，在1972年底、1973年初，我被评上优秀员工，并被选拔应征新疆入伍，也因此失去了1975年员工转正的机会。在五三一奋战的五年，是传奇的五年，是摸打滚爬的五年。我们凭着一颗红心两只手，战天斗地，手抬肩扛，填平了流沙河，削平了丘岭土山，建起了大规模的兵工厂房，盖起了排排土楼。我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把一穷二白的穷山沟描绘成了人间仙境，把贫困山区变成了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旅游圣地。

531五年的历史如梦如幻，青春的画面时常浮现。1969至1973五年的这段岁月，我们全部献给了建设三线，无怨无悔，动地感天！当年的毛头小伙，如今已是花甲、耄耋之年。他们失去了当兵、当工人转正的机会，默默无闻地留守农村，过着贫寂的日子，生活在弱势低标准的困境中。但他们是时代楷模，他们的忘我无私奉献精神，令人敬仰，他们应是共和国的功臣，挺直了青春脊梁，是最原始的创造者！

（笔者到部队后一路绿灯，努力把逝去的岁月重新找了回来。1973年当兵，1975年531总部水泥厂全部转正退休，待遇工资相当可观。1975年部队探家时回原厂走访，却发现面目全非，领导换届，知青当政，笔者心中失落感倍增，五味杂陈，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回到部队后，我倍加努力，立志把失去的机会夺回来。在修筑独库公路中，我战地采访，奋不顾身，抢救全班生命，部队荣记个人三等功一次，还实现了入党、结婚、探亲三连冠。缅怀过去，充满动力，原始回顾，铭记有憾。）

原创于2023.7.8

古历癸卯年五月二十一曰

修改于2025.2.22厦门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