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砺风节的岁月
(2)
文/师存保
(原创 家在山河间 家在山河间
2025年02月22日 08:27 山西)
八岁那年,他开始在村里上小学。或许是由于过早承担家务劳动的磨砺,他的个子总是长不高,村里人说他小时候长得慢。但那双明亮而灵动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目光中透着聪慧,闪着好奇,眨巴起来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透亮而有神。圆圆的小脸蛋秀丽可爱,透着一股自信和坚毅。他十分活泼开朗,一下课,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在校园里奔跑、追逐、嬉戏,总能想出各种有趣的游戏,逗得大家都玩得不亦乐乎。他那充满朝气的模样,深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
清臣是个天真、活泼、好学的孩子。课堂上,他总是坐得端端正正,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地听老师讲课,那贪婪的眼神仿佛要将知识的世界探索到底。每当老师提问,他总是第一个高高举起手,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小伙伴们分享自己的智慧。他的作业写得工整秀丽,课文背得滚瓜烂熟,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名,一直到完小毕业,他始终保持着这样的优秀成绩。
1964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平陆中学,也就是“平陆一中”,被编入第50班,那是三轨制的排头班。他说,当时还有个第四中学,那些在晴岚完小学习成绩稍差的学生,没能考入一中,就被录取到四中。对此,他一直感到很自豪,也很自信。
青涩的中学岁月里,清臣是一个备受瞩目的学生。他的学习成绩门门优秀,每次考试,他的名字总是排在班级前列。尤其是数学,他总是名列前茅。凭借对知识的执着追求,他在学业上不断突破。当时,他先后担任过数学、几何、俄语三科的课代表。在学习中遇到困难时,他从不轻易放弃,总是积极向老师和同学请教,直到把问题弄明白为止。他还喜欢阅读各种书籍,经常到学校图书馆和街上的新华书店去阅览,从童话故事到科学百科,从古典名著到现代文学,他都读得津津有味,讲起来也头头是道。那时,我便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一定会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智慧,一步步攀登,走向他心心念念的美好未来。
然而,文革的风暴席卷而来,学校停课了。在学校的统一组织下,大多数同学都出去“大串联”了,但清臣却没有因此停下学习的脚步。他说,在学校要求复课闹革命的初期,很多同学还在外串联,回来的同学也整天打闹玩耍。于是,他说服同宿舍的两个同学,让他们搬到另一个宿舍,自己一个人独占一个宿舍,把门封起来,从窗户进出,把自己关在里面看书,不被其他同学打扰。就这样,他断断续续坚持了差不多半年,不仅学完了初三的数、理、化课程,还在王武学老师指导下,自学了高中的部分数、理、化课程。当时,班里同学都说他“老单、老偏”,批评他只专不红,不关心政治,不关心国家大事。他觉得很冤枉,辩解说自己并非不关心政治、不关心文化革命,他也加入了一个叫“海洋怒涛”的红卫兵组织,只是很少参加那些没有意义的活动。他在宿舍里写了两幅标语激励自己:“为建设四化学好数理化,为反修防修学好俄语”,就像座右铭一样。
如今想来,他的坚持和执着,实在令人敬佩。其实,清臣是一个非常积极向上、不甘落后的人。大串联时,他也和几个同学去了长沙、武汉,后来又去了北京,抄录了不少大字报和革命警句。1966年12月底,我们还一起步行串联到延安。
在平陆中学的四年里,清臣每周日都必须回家,因为家里有两件事非他不可:一是要担满水缸的水,以保证家里一周的生活用水;二是要担够猪圈的垫圈土。干完这两件事,往往需要五到六个小时,干完后才能背上行李往学校赶。那时,不管星期六放学多晚,他都得回家,常常是摸黑回家,摸黑上学,即便遇到雪天、雨天,也很少耽误。
由于那个特殊年代造成的问题,清臣与众多老三届学生一样,失去了升学的机会,于1968年6月毕业回村了。那时,中学生毕业后回村当农民很正常,也是自然而然、天经地义的,谁也不会有怨言。但清臣说,他多少有些惋惜,因为他顶着压力、下苦功夫学完了初中的课程,还自学了一些高中的课程,原本是想上高中、上大学的。尽管如此,回到村里后,他还是热血沸腾地投入到“农业学大寨”的热潮中。在农村这片广阔天地里,他确实“大有作为”。
回村的第二年,他19岁,就当上了大队团支部的组织委员,后来又担任了大队的会计股长,还兼任统计员。下郭是晴岚公社最大的大队,周围有五个自然村都归下郭大队管辖。他说,在那个大集体年代,每天晚上都要向公社汇报生产进度。在完成规定劳动时间的同时,他每隔两天就要跑一趟周边各村,最远的有十几里路,统计生产进度,了解典型情况,并向大队和公社电话汇报。他忙得不可开交,几乎像脱产干部一样。清臣作为初中毕业的好学生,确实有些能耐,汇报工作时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生动形象。大队书记对他很满意,公社领导也很认可,他很快在各大队的会计和统计员中崭露头角。
在大队任职的几年里,公社的信用社、粮站曾多次借调他去工作。他也觉得下郭村离公社很近,不耽误家里的事,于是动了离开的念头。但每次都被大队领导拦住了,说大队离不开他,找一个合适且能担当起工作任务的人不容易,不让他走。他也觉得大队领导如此看重他、重用他,作为本村的知识青年,就应该为村里、为社员们做点事、出点力,于是放弃了外出的机会。
1973年县组织部有一次借调干部的机会。那天,县里一个叫解香贤的女干部来到村大队部,找公社包队干部薛随治了解借调干部的情况。那天他正好在大队部做账,因为互相不认识,也没有说让他回避,于是他听到了当时的谈话内容。解香贤说,下郭大队有个郭清臣,是大队会计,有文化,工作表现好,被列入借调人员名单,想了解一下情况。不知为何薛随治没有让他回避,还直接向解香贤介绍了很多情况。最后,薛随治笑着对解香贤说,坐在后面炕边的就是郭清臣。解香贤随即问他:“你愿意出来工作吗?”他回答说:“愿意是愿意,就怕大队不让走。”当时大队干部不在场,薛随治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我回头跟支书、主任说说。”没过几天,他就填了政审表,上面告诉他,过几天到县党校培训一段时间,之后就分配工作。
清臣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母亲有些担心,说你出去为公家工作是好事,家里人也有面子,只是不知道工作地点离家是近是远。要是太远了,担水的活儿你爸也干不了。要是像去年说的在公社门口工作,抽空还能回来担一担水。他说,母亲的话很实际,如果工作单位太远,一两个月才能请一次假,自己走了谁去东沟底担水呢?父亲是个残疾人,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怎么也不能让他下沟去担水。思前想后,家里确实离不开他。于是,他毅然向上级说明了情况,坚定地放弃了这次最后的机遇。
2024年1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