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母亲的夙愿

李习良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在我们大队：三个自然村，提起我母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女强人”。母亲就像一台机器，不停地运转，去生产队劳动，还要边走边绕织布用的穗子；我每天半夜醒来，都听到母亲的纺车声。别看母亲是“三寸金莲”小脚，干起活来不输男人。

母亲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有时候玉米面粥熬稠了，饭后她不仅用勺子和铲子把锅刮得一干二净，还用舌头把勺子和铲子舔干净，至今哥哥还保持着这种做法。母亲还是有名的当家人，家庭的收入支出都由她安排。1962年在生活非常困难的情况下，我家还盖起了宽敞明亮的三间偏房，在村上也是独一无二。母亲终于积劳成疾，父亲请先生，找大夫，看神婆，三四天后不见好转。父亲摘下一扇门，用木棍和绳子绑了一个担架，找来八个壮小伙，冒雨送母亲去茌平县医院救治，终因时间拖得太长，病情恶化，抢救无效，撒手人寰。噩耗传来，我们弟兄三个哭得死去活来，难过的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难以体会到的。在举债给母亲看病的情况下，父亲和爷爷商量，借钱给母亲买了上好的棺材厚葬！否则，对不起母亲的在天之灵！那年哥哥12岁，我8岁，弟弟4岁。

母亲去世后，我不仅承受着失去母亲的痛苦，还要面对哥哥弟弟不会说话的压力，看到别人家的兄弟姐妹欢声笑语，快乐的玩耍，我处在无声世界和深深的自悲、痛苦之中。院中嫂子传给我母亲的一段话，更是压得我抬不起头、喘不过气来！一次母亲和村上人在一起压碾子，有人对母亲说，你这两个不会说话的将来可怎么过啊？母亲唉声叹气道：“就看俺二小了，他如果有良心，就管他兄弟两个，如果没良心那也没法啊！”。母亲的这段话像刀子一样印刻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我发誓：“决不辜负母亲的夙愿，一定要把哥哥弟弟管到底，我要让他俩过上比正常人还要好的生活，就是拎着棍子要饭，也要和哥哥弟弟在一起！”。

正当我在部队如日中天，前程似锦的时候，家遭变故：父亲遭遇车祸留下脑血栓后遗症，击碎了我的前途梦想。我在部队再也待不下去了，多次向首长说明情况，申请转业。最终于1986年回到聊城，挑起了家庭重担。哥哥弟弟虽然不会说话，但是遗传了父母的基因，像老黄牛一样日夜劳作，辛勤耕耘，每年在满足生活的基础上还有剩余，我把他两个的余钱存入银行或理财，保值增值。2005年，我和哥弟各出一半资金投入3万多元，把低矮破旧小屋改造成北京式四合院，安装了太阳能、土暖气和压力罐自来水，这在全村还是第一家，彩电、冰箱、洗衣机、饮水机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和城里人生活没有多大差别。

2007年我退居二线，想带哥哥弟弟去旅游，让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把想法告诉哥哥弟弟后，他俩高兴得像小孩子，几乎要跳起来，第一站选择去北京。1966年父亲曾带哥哥弟弟和我去齐河解放军医院治疗聋哑病，教他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毛主席万岁！”，在影视节目中也曾多次看到伟人的身影，一提毛主席两人就非常兴奋。2008年秋收秋种后，我们从聊城坐上开往北京的列车，风驰电掣般飞奔着，窗外的树木、村庄、田野一闪而过，他两个咿咿呀呀叫起来！我示意不要大声叫，保持安静，才慢慢停下来。随着夜暮降临，列车穿过一个个城市，灯光闪耀如天上繁星，五彩缤纷，沉浸在梦幻般的童画世界里。凌晨5点火车到达北京西站，下车后看到高楼大厦林立，他俩不断地惊呼：“哎呀，这么高啊！”。我一手拽着一个，示意不要松开，以免走失。我们穿行在人流中，不断躲避着过往的行人，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走着走着，我们来到一家加州牛肉面馆，让他俩坐下，我要了三碗面，哥哥问多少钱一碗？我伸出手指说，15元，他哎呀一声：“好大呀！”（意思是好贵啊）。

饭后我们乘坐公交车，几经周折，6.30分左右，我们来到天安门广场看升旗，东西南三面已站满了人，我们来到南面找到一个相对合适的位置站好。一个多小时后，威武雄壮的仪仗队迈着骄健的步伐向我们走来，个个精神抖擞、帅气的解放军战士，肩扛闪闪发光的钢枪和熠熠生辉的胸前饰品相互映照着，宛如一道道霞光，披在人们身上。鲜艳的五星红旗，在两名战士的护送下来到升旗台，随着升旗手刷的一声甩旗，五星红旗在晴朗的天空中冉冉升起，国歌凑响，人们随着歌声一起唱，哥哥弟弟虽然不知道大家张嘴干什么？但是那份高兴和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惊呼声！看完升旗，随着人流一路向南来到毛主席纪念堂排队处，宛如一条长龙弯弯曲曲望不到边，没有嬉笑打闹和大声喧哗，只见人们一脸严肃的表情，迈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向前移动，约一个小时左右进入纪念堂大厅，哥哥弟弟的表情和大家一样，学着前边人的动作，向毛主席深深的弯腰鞠躬，看到毛主席慈祥的面容，流下了痛苦、幸福、激动和恋恋不舍的眼泪！在北京五天时间里，我们先后看军博，登天安门，游颐和园，观看雄伟的人民大会堂……。最令哥哥弟弟高兴和难忘的是登天安门和在人民大会堂湖南厅照相。当我们来到湖南厅参观时，工作人员看到三个老人一起来参观，还有两个不时用手比划着，便好奇地问，你们三个人是什么关系？家是哪里的？我说明情况后，工作人员示意让哥哥弟弟到毛主席当年坐的沙发上拍照留念，哥哥弟弟高兴得不知所措，按照工作人员的安排坐下，我快速拿出相机啪啪啪拍下难忘的珍贵画面！有参观人员想冲破绳索障碍过去拍照时，工作人员阻止，并解释道，这两个大爷是特殊情况，任何人不许在这里拍照，几个人无耐地离开。回家后，有人来我家玩，哥哥弟弟总是拿出在天安门城楼和湖南厅的照片给人家宣耀，满满的自豪和幸福！

从北京回来，在此后的几年里，我又先后带他们两个去青岛领略大海的宽阔，欣赏海底世界的美景；登泰山，目睹山峰的险峻、揽车的奇妙和川流不息、人山人海的盛况；他两个对少林功夫情有独钟，最喜欢看武打片，去少林寺一饱眼福！韶山参观毛主席故居，了解伟人小时候的生活和家庭状况，对毛主席拯救苍生和一生的不易更是肃然起敬！2010年，我突发耳聋，不便与人交流，2019年又和家属一起带哥哥弟弟去海角天涯，感受乘飞机的快乐和南北温差、气候变化的不同。

旅游结束后，我把在各地拍摄的胶卷送到照相馆加洗，挑选出部分好的装到两本相册里，家里来人就拿出来让人家看，还不时比划着坐火车、轮船、乘飞机、望大海、登泰山和参观旅游景点的盛况及心情，满满的骄傲、自豪和幸福！我一生虽没成大器，但能够挑起家庭重担，实现母亲生前的夙愿！我感到很高兴！也很欣慰！

作者简介：李习良，转业军人，退休干部，喜欢写作。信奉：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