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苦楝树 》
作者:徐占领‖诵读:郭晓芳
村头,操场东边上有一棵不知道啥时候自然生长的苦楝树,树径不大,碗口粗细,树冠不大,能遮阴凉,树也不高,大约有五六米,枝条伸展开来,在风中摇摆着。每到春季就开了满树紫白的小花,闻起来有一种苦涩的泛着淡香的味道,花期盛开的时候,引来了无数的小野蜂飞舞着,忙碌着,随着盛夏的到来,落满了一地的小碎花。树叶虽然略带苦味,羊儿却也爱吃。秋天到了,叶子逐渐变黄脱落,裸露着灰褐色的树干,枝头结满了橙黄饱满的楝子,引来许多鸟儿啄食。冬天楝子落了,捡起来可以烫手,治手裂,在那个没有护肤品的年代,冬天围坐在火炉旁,烧一盆热水,烫一把楝子,边烫手,边拉家常,是农家里常见的情景。
苦楝树上经常拴着的是一头瘦弱的小黄牛。那头小黄牛不安生的很,头角痒了,就使劲的在苦楝树上蹭,蹭的苦楝树满身伤痕累累。小伙伴有时比赛扔石子,练准头,便以这棵苦楝树为目标,看谁砸的准,经常砸的苦楝树皮破津流,但就是这样,也挡不住这棵苦楝树顽强的生长。它在逆境中默默忍受着各种磨难,它想要努力的长成一棵大树,任凭风摧雨打,树的骨子里有着一股不屈不挠的倔犟。
苦楝树有下一间还算完整的茅屋,两扇屋门关不严谨,没有窗户,跑风漏气的。低矮的院墙快要坍塌完了,院子里散乱的堆放着一些枯枝杂草。屋里没有床,靠后墙用土坯垒成一个简易的土炕,散乱的堆放着衣物被褥,墙角两只盛粮食的缸,一只装面的瓦翁,门口垒了一座灶台,一只黑铁锅,两只黄色的洋瓷碗,床头一盏煤油灯,因为常年烧火,墙壁被熏的黑黢黢的。
栓子就和他的大伯生活在这里。
我和栓子是同龄人,大栓子两岁,因为是邻居,又是同龄,所以经常在一起玩。
栓子从小没有了父母,也不知道他家是哪院哩,只记得他就这样和他的大伯生活在这里。他的大伯叫疙瘩,我们便都喊他疙瘩伯。疙瘩伯也不是栓子的亲大伯,是他的远房大伯,也是一个饱经沧桑,孤苦无依的老人。因为是本家又是一个人,见栓子孤苦可怜,便收留了栓子,爷儿俩便凑合着一起生活。生产队见这爷儿俩真是不容易,便将他俩个纳入五保,每年分粮分菜,日子虽然过的苦,却也能过得去。就像这棵苦楝树,虽然饱经忧患,每年还是照样开花结籽。
听大人们说,栓子的母亲患有疯癫,一次病犯了,不知所踪,栓子的舅家要人,他父亲又找不到,一急之下,便拿根绳子上吊了,从此栓子就成了孤儿,多亏了好心的疙瘩伯把他收留,爷儿俩相依为命,日子就这样泪水伴着苦水,栓子一天天长大了。
到了上学的年龄,母亲用碎布做了两个书包,一个就送给了栓子,有时看到栓子的衣服破了烂了,就帮他洗洗缝缝补补。我和栓子也说不上是特别好的朋友玩伴,但关系也差不到哪里去,就是农村孩童那种一起玩的伙伴。今天还是小伙计,明天就翻脸,免不了三天两头打一架,干一仗。打完架,每次都要受到母亲的责备,叫我们让着他点,说没爹没娘的孩子可怜,不准欺负他。我嘴里答应,心里可是不服气哩。栓子呢,一打架就咧嘴大哭,向他大伯告状,疙瘩伯也总是会出来骂上一通,蹦蹦,骂骂,蹦蹦了事。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苦水里长大的孩子早当家。疙瘩伯用省吃俭用的钱,买了一只羊,从此栓子有了一份活干,省得整天跟小伙伴搁气。每天放学后,拿上一块馍,拉着那只打着不走牵着倒退的小山羊,到村头田野放牧。看着羊儿吃草,栓子就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看看蚂蚱乱跳,看看白云飘飘,想起自己可怜的身世,便将头夹在腿间,暗自落泪。
风霜雨雪,日出日落。那棵苦楝树伴着栓子不知不觉也长高了,长粗了。尽管树上满是伤痕,也壮实了不少。
小学毕业。我到邻村上初中,栓子也辍学了,从此便很少有机会见到他。有时偶然见到了他赶上三五只羊在北坡,知道他的羊群又多了几只,生活也便又多了一份希望。栓子和我们打过招呼,看着我们远去学校的背影,我知道栓子的心里都是凄苦酸楚的。
初中毕业,我走出家门参加了工作。隔几天也会回来一趟,总是见不到栓子,也见不到疙瘩伯,以为栓子还在放羊,疙瘩伯年纪大了不愿出门。直到某个冬天里的一天,听到了一个坏消息,疙瘩伯死了,是在夜里睡过去的。栓子早上放羊回来,喊他起来做饭,才发现疙瘩伯的身子早已冰凉。邻居们听到栓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才知道疙瘩伯去世了。看着今后更是孤苦无依的栓子,无不落泪叹息。邻居们凑钱给疙瘩伯做了一副薄薄的棺材,抬到北坡埋了。北坡是栓子经常去放羊的地方,这样他今后可以一边放羊,也可以看到长眠于此的疙瘩伯。
一个身世坎坷,在贫困中挣扎了一辈子的疙瘩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过不了多少年,人们便会把他忘记,邻居们说,剩下栓子一个人,这孩子今后可咋过哩?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苦楝树早早的就掉光了叶子,孤零零的在风中发抖,树上的楝子在风中凌乱着,一群鸟儿在呱呱叫着啄食。
后来听说栓子在亲戚的帮助下,去了一家煤矿工作,尽管苦着累着,好歹也有了一份收入,经过几年的努力,栓子也攒了钱,另外又划了宅基地,盖了房子,想着能娶个老婆,有个孩子,有个家庭,生活就算有个奔头。
十几年过去了,我也人到中年,想来栓子也四十多岁了。一次从县城回家,又在北坡见到了栓子。只是栓子已不是当年那个木讷少言,咧嘴哭笑的少年了,头发蓬乱的像一丛杂草,胡子拉碴,满脸灰尘,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打过招呼,才知道栓子在一次事故中受了伤,落下了残疾,无法再在矿上工作,拿了一笔赔偿款后,便又回家放起羊来。看栓子落寞无奈,失神混浊的眼光,除了同情,还能做啥呢?只好好言安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想来栓子的命运也许就这样安稳的过下来,守着北坡那一冢荒丘,赶着他的一群羊儿,将内心的孤独说给苍天大地,把自己的凄凉融入田园炊烟,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第二年春天回家,听说栓子在一个月黑寂静的夜晚,在那棵苦楝树上,用一根绳子,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没人知道栓子当时走的是多么的决绝,没人知道当时栓子内心的挣扎,更没人知道栓子当时对生命是如何的留恋。
听人说,栓子是得了严重的抑郁症。
愿天国能容留这个可怜的人,愿另一个世界不再有苦难,更愿栓子在另一个世界与父母团圆。
栓子死后的第二年,村里的广场需要改扩建,那棵终究没有长成的苦楝树也被伐掉了,广场四周栽下了几棵四季常绿的香樟树。

【主播简介】郭晓芳,河南省朗诵协会会员、平顶山市作家协会朗诵专业委员会会员。感悟生命的美好与快乐,愿在声音里修行,在朗诵中找到更高更好的自己。

【作者简介】:徐占领,男,六零后,宝丰作家协会会员,宝丰县诗词楹联协会理事,现在宝丰交警大队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