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锡波，又名陈诗亮，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外语系，曾任香港中文大学专业进修学院对联课程主讲，曾任中国楹联学会常务理事，香港楹联学会顾问，澳门楹联学会顾问，现居香港。
著作：《骊鳞一对联诗文集》《束脩是十艇脯吗》《君子究竟疾什么》《贤贤易色究为何意》。
谁之疾？ 谁之忧？
文/陈锡波
《论语•为政》篇中，孟武伯问孝时。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这一句古今人多有歧解，歧在哪裡？ “其”字的指代对象。“其”究竟是子女的疾，还是父母的疾？ 因而，“忧”是父母之忧？还是子女之忧？
关于“忧”是父母之忧还是子女之忧的问题，存在二种观点，一是父母之忧，即父母担心子女的疾病；二是子女之忧，即子女担心父母的疾病。从孔子孝道的角度来看，“忧”更常被理解为父母之忧，即子女应尽力让父母只担心自己无法控制的疾病，在其他方面做到不让父母操心。
杨伯峻先生在《论语译注》中，对孟武伯向孔子请教孝道时孔子所言“父母唯其疾之忧”一句，进行了深入的剖析与注解。孔子此言，意在阐述孝之真谛，即做父母的，仅因子女的疾病而心生忧虑。随后，杨先生引据了王充在《论衡问孔篇》中的观点：“武伯善忧父母，故曰，唯其疾之忧。”以及《淮南子说林训》中的论述：“忧父母之疾者子，治之者医。”并辅以高诱的注解：“父母唯其疾之忧，故曰忧之者子。”由此可见，王充与高诱均认为此处的“其”字，乃是指代父母而言，强调的是子女对父母疾病的深切关怀。
然而，马融对此则有不同见解。他提出：言孝子不妄非为，唯疾病然后使父母忧。在此解读中，“其”字被赋予了新的含义，指代的是孝子本身。马融认为，孝子应谨言慎行，不使父母为其他琐事而忧，唯有在疾病这一不可抗力面前，方能让父母稍感忧虑。
杨伯峻先生在综合考量诸家之说后，认为两种解释均有其合理之处，但在译文中，他更倾向于采纳马融的观点。这一选择，不仅体现杨先生对《论语》文本的深刻洞察，也反映他对孝道精神的独到见解。通过这一译注，我们得以更加全面地理解孔子关于孝道的教诲，以及后世学者对此的多元解读。
那么，钱穆先生《论语新解》又是怎麽解的呢？他说，孟武伯问 “怎样是孝道?” 钱先生如是说，让你的父母只忧虑你的疾病。并说明道。
“唯其疾之忧”有三解：解一，父母爱子，无所不至，因此常忧其子之或病。子女能体此心，于日常生活加意谨慎，是即孝。或说，子女常以谨慎持身，使父母唯以其疾病为忧，言他无可忧。人之疾，有非已所能自主使必无。第三说，子女诚心孝其父母，或用心过甚，转使父母不安，故为子女者，惟当以父母之疾病为忧，其他不宜过分操心。
孟子言父子之间不责善，亦此义。三种解说皆合理，一解似对《论语》原文多一纡回，且于唯字语气不贴切。三解当作唯父母疾之忧始合。钱穆先生倾向于第二种解读，即子女应以谨慎持身，使父母仅因疾病而担忧，这是符合孔子孝道思想的体现。
如此，不妨再看看傅佩荣先生《解读论语》怎麽解读，他说，孟武伯请教什麽是孝。孔子说，“让父母只为子女的疾病忧愁。”也说明道，子女各方面都表现良好时，才能使父母“只为”他们的疾病担心而不必担心其他问题，这样就表现了孝的行为。疾病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所以子女更加要保重身体，以减少父母的忧虑。
三位大师皆不同意王充、高诱之解而採取马融之说，译文意思也相同，子女通过自身的良好表现，使父母除了对子女健康的自然忧虑外，无需再为其他事情过度操心，这即是孝的体现。同时，由于疾病往往非人力所能完全控制，所以子女更应注重身体健康，以此作为孝顺父母的一个重要方面。这一解读与马融之说相符，即认为“其”字指代的是子女，忧是父母之忧，疾是子女之疾。
孝乃子女对父母的行为和态度，《论语•为政》篇有三段孔子的答问，如：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 ,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论语•为政•五》）意思是孟懿子问孝时，孔子的回答是“无违”，并进一步解释说，在父母生前要以礼侍奉，父母去世后要以礼埋葬和祭祀。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论语•为政•七》）孔子认为真正的孝顺不仅仅是赡养父母，更重要的是要心怀敬意。当子游问孔子什么是孝时，孔子回答说：“现在所谓的孝顺，以为能赡养父母就可以了。但是，就连狗与马，也都要有人饲养。如果对父母没有敬爱之心，那和饲养狗马又有什么区别呢？”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论语•为政•八》）子夏问孝时，孔子回答说“色难”，意指在父母面前保持敬爱和悦的神色态度是最难的。接着孔子进一步解释，有事时子女要代劳，有酒食时要先让父母享用，但仅仅做到这些还不能完全算是孝。
孔子在回答子夏关于孝的问题时，首先强调了“色难”，即最难的是在父母面前始终保持敬爱和悦的神色态度。这是因为，孝顺不仅仅是外在的行为表现，更重要的是内心的真诚和敬爱。如果只有外在的行为，而内心缺乏敬爱，那么这种孝顺就是表面的、不真实的。因此，孔子的这一回答不仅强调了孝顺的外在行为表现，更强调了内心的真诚和敬爱。他提醒我们，在孝顺父母时，不仅要注重外在的行为举止，更要注重内心的感受和态度，真正做到从内心出发，用真诚和敬爱去孝顺父母。
孟武子问孝， 为何变成让父母只为子女的疾病忧愁？似乎答非所问。 双亲年迈，通常体弱多病，不是子女“忧”父母之“疾”，怎麽反而父母“忧”后生之“疾”？ 依照原文断句，“其”字不应有歧解。其句读应是父母，唯其疾之忧。 唯其疾之忧中“之”字是语气词，只令行文语气缓和而无实际意义，即唯其疾忧，而唯其疾忧是唯忧其疾的倒装，故该句的意思就很明显，对父母，唯忧其疾。
此语是因问而答，武伯善忧父母，孔子故言之，因爲行孝于无违礼、养而能敬、和颜悦色之外，双亲年事高时，健康问题已然是主要问题，此时孝之重点应在于关心其健康上，及时了解是否有疾，故用一“唯”字，以强调其重要。此处之“疾”并非一定已有疾，其中亦有预防之意；“忧”则含有关心、牵挂、担忧之义。
孔夫子在《孝经•纪孝行》如是云，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孝子侍奉父母的从日常生活的恭敬、奉养的快乐，到父母生病时的忧虑、去世时的悲哀，以及祭祀时的严肃等五个方面进行诠释，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注释：孝子侍奉父母五个方面：
1.居则致其敬。日常家居，孝子要竭尽对父母的恭敬，早晚问候请安，不可怠慢。
2.养则致其乐。饮食生活，孝子要保持和悦愉快的心情去服侍，使父母感到安心和快乐。
3.病则致其忧。父母生病，孝子要带着忧虑的心情去照料，求医诊治，祈盼父母早日痊愈。
4.丧则致其哀。父母去世，孝子要竭尽悲哀之情料理后事，遵礼治丧。
5.祭则致其严。祭祀先人，孝子要严肃对待，礼法不乱，以表达思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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