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虚构一些人
文/汪剑平
古城墙把岁月站老,野草用尽一生
摸不透青砖的意图
无需铺垫
只需对着厚重的城门大喊一声
就会现身一批虚构的人
可以是匆忙赶着上朝的官吏
风尘仆仆的商贾
得胜归来的兵卒
也可以是烟花柳巷的妓女
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欺行霸市的地痞
荆州,帝王之都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风雨,事事秋
王朝腐朽,百姓遭殃
有人斗胆直言,惨遭诬陷
有人机关算尽,干着落井下石的勾当
苦练弯腰屈膝,指鹿为马的本领
有人放逐蛮野,投江自尽
回望五月,龙舟飞渡
在古城,我常常邀约这些虚构的人
一起喝酒练剑
看三更灯火,听五更鸡鸣
需要落草时,做一个惩恶扬善的侠士
需要起义时,聚天下好汉
和刘备、关羽、张飞众兄弟
滴血为盟,杀红一片桃花
历史褶皱中的幽灵剧场——论汪剑平《我常常虚构一些人》的时空重构术
文/天人
在当代诗歌的考古现场,汪剑平的《我常常虚构一些人》犹如一柄洛阳铲,精准刺入历史记忆的淤积层。诗人以荆州古城墙为舞台,在青砖的肌理间搭建起穿越时空的幽灵剧场,通过虚构与真实的量子纠缠,完成对历史本质的解构与重构。
一、城墙拓扑学:记忆的时空折叠
古城墙作为全诗的元意象,在"站老"的拟人化中显影为四维时空体。青砖的沉默与野草的徒劳构成记忆的双重困境——前者是凝固的官方叙事,后者是流动的民间野史。当诗人以声波为时空密钥,"对着城门大喊"的行为本质上是在进行历史拓扑学的折叠实验:声波震动使不同纪元的时空曲面产生共形映射,官吏的朝靴与妓女的绣鞋在声场中形成干涉条纹,商贾的驼铃与兵卒的剑鸣构成混响和弦。
这种时空折叠术在"五月龙舟"的意象中达到高潮。端午的祭祀鼓点将楚辞的竹简、三国的血浪与当代的市井声折叠进同一个波函数。诗人邀约的虚构人物,实则是历史概率云中的量子态叠加,唯有在观察者(诗人)介入的瞬间才坍缩为具体形象。城墙的砖缝如同胶片齿孔,持续放映着不同历史帧率的影像。
二、幽灵伦理学:虚构者的身份拓扑
诗中虚构人物的选择构成精妙的政治拓扑结构:上朝官吏与市井地痞构成权力轴线的两极,中间分布着商贾、兵卒、妓女等社会中间态。这种人物矩阵实则是福柯"异托邦"的诗学变体,每个虚构者都是特定历史力场的等势面投影。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刻意模糊了忠奸善恶的伦理边界——斗胆直言的义士与指鹿为马的小人共享同个时空泡,这种道德悬置状态暗示着历史叙事的不可靠性。
当诗人与这些幽灵"喝酒练剑",实则在实践列维纳斯的"他者伦理学"。三更灯火与五更鸡鸣不再是自然时序,而是伦理时间的双向流动:火光中映现虚构者的前世,鸡鸣里震颤着诗人的今生。这种跨时空的面对面遭遇,使历史责任转化为当下的伦理抉择,城墙砖缝渗出的不再是青苔,而是存在主义的焦虑汁液。
三、起义诗学:暴力拓扑的审美重构
诗歌结尾的起义场景,暴露出诗人重构历史的暴力美学机制。"滴血为盟"的本质是建立新的时空契约,桃花被杀戮染红的意象,将暴力革命编码为自然界的季相更替。刘备三兄弟的出场并非历史还原,而是对《三国志》叙事泡的定向爆破——当虚构的侠士与史载的英雄在平行时空共振,历史决定论的铁幕被撕开裂缝。
这种起义诗学在"杀红一片桃花"的拓扑变换中显现深意:桃花的柔瓣与飞溅的血滴构成微分同胚,春天的繁殖力与革命的破坏力形成对偶空间。诗人通过这种暴力拓扑学,将古城墙转化为贝纳尔涡旋的实验场,在血腥的诗意湍流中重构历史动力学模型。
在符号消费主义的当下,汪剑平的历史幽灵剧场提供了一种抵抗遗忘的诗学方案。当古城墙的阴影在商业大厦玻璃幕墙上投下拓扑斑痕,那些被声波唤醒的虚构者,正在数码废墟中重组历史的基因链。这首诗最终揭示:所有历史都是当代人用声带振动的虚拟现实,而诗人不过是手持拓扑变换器的时空程序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