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钱孙李
孙志赫
春节好友欢聚,一番推杯换盏过后,大家脸上洋溢着酒精作用下的红晕,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互相调侃一年来的见闻。
殷勤的主人老赵拿出一盒点心,“你们尝尝,好吃呗?”
老钱拈起一块,放在嘴里,“你这是什么呀?吃到嘴里糟唧唧的,毫无筋骨,炸的火候也不够,成品黄白,仿若久病卧床人少经风日的脸皮,夹杂着生面心,一咬满嘴糨子。一片片指甲盖大小薄面片杂乱的粘结一团,最外面裹着一层糖稀,糖稀好像是生的,拿起来直往下滴答,入口粘咕抓抓,味道寡淡,一股朽棒子秸味,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黄白色的面皮上撒着很多黑芝麻,一看就觉得牙碜,犯了食品配色的大忌。老孙,你也来一块,品品!”
“你知道绳卖(什么)!这叫麻糖,七树庄出(产)哩,非物质文化遗产!”老赵抢白道。
“咱小章村以前的点心作坊也制作这种点心,叫“酥麻糖”。远了不敢说,我记得至少有45年了吧,你们不记得俺爷爷做这个?做酥麻糖的面粉必须有筋性,这麻糖用的面粉不行,所以成品很难成形,吃起来不酥不香。和面稍微硬些,就跟擀面条的面差不多,稍醒一会儿,用擀杖擀成极薄的大薄片,抖掉薄面,擀好的面片活像一幅白绸,平滑且有韧性,隔着面皮能透出手的影子。稍晾一会再卷在擀杖上,用刀沿擀杖一端横向切开,再切成三寸长,一寸宽的面片,在面片竖向中线三分之一长度的地方切一小口,必须切透,切口不能过大,拿起一叠面片,把没有切口的一端塞进切口,拉平整形,一个酥麻糖的生坯制作完成。炸制是关键的步骤,油温控制好,生坯滑入油锅的动作要轻,要快,炸好后用笊篱捞出控油,更需要手法娴熟,因为刚出锅炸制的酥麻糖,松散易碎,稍不留神,就会碰到棱角,轻则影响卖相,重则碎成渣滓。控油后,成品黄里泛红,层层透亮,气泡均匀,一层层炸好的面片像一页页书纸,层层分明,棱角方正,摆在大铁盘里,活像密密匝匝落满了黄蝴蝶。糖稀加香精和砂糖,熬至粘稠后,将炸好的酥麻糖浸入,迅速捞出,挂浆要薄,要透,不能像这样浆太稀,太厚,滴滴答答,弄得满脖领子糖稀,还怎么吃?成品要明亮诱人,麦香,油香,甜香共同组成复合的香气。酥麻糖成品讲究酥脆滑爽,入口即化,香不腻人,甜不沾牙,六月暑天,常温放置十天半月,不馊不坏。”老孙不紧不慢地讲述着。
“嗯,还是咱家里的酥麻糖好吃!”老李拿出一盒酥糖,“这才是咱辛集里(的)特产——酥糖,可好吃哩!”
老钱听了,一摆手,“辛集的各路名人在推介自己原籍故乡的时候,总要附带提一提酥糖,酥糖早在40多年前,那时候辛集还叫束鹿县呢,咱小章就会做,最早出现的时间肯定比这要早得多,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剽窃,却成了不会说小章话的那些人的特产?老孙,你说说!”
“酥糖也没什么奇特之处,不过是糖和面的结合体,糖要饴糖(糖稀),粗砂糖,绵白糖配比适度,小火熬制,要求不稀不稠,筷子挑能拉丝,落地聚成塔;色泽红亮,赛玛瑙,似琥珀。面要白面,芝麻面,花生面,黄豆面按一定比例配比,炒熟过箩,并在锅里保温。炒过的面,松散酥香,随着铲子翻动,像流水一般在锅里涌动。熬好的糖趁热拔糖,两根筷子挑起熬好的糖,两手分开,像拉面一样,糖被拔长,右手筷子引导糖绕左手筷子顶端一周,右手筷子插进左手上的糖套子里,这时糖被拔成三股,再拔长,三股合一,反复拔糖多次,眼睛注视糖的颜色变化,手要感知糖的软硬变化。拔好的糖颜色由半透明的琥珀色,变成完全不透明的乳白色,表面开始风化变硬,呈现锦缎般的丝丝缕缕。拔好的糖趁热埋进温热的炒面里,抓一把炒面撒在糖团的表面,将糖团对折,包住那一小层炒面,撒面要均匀,折糖要快速,对折后糖团的层次成几何基数增长,一层变2层,2层变4层,4层变8层……对折108次,糖团已经被炒面分割成2的108次方那么多层,趁热拿出来,在案板上徒手捏成长条,按成厚度20毫米的糖坯,快刀切成10毫米厚的薄片,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薄糖片的两端,向相反方向拧90度,两头各留下一个椭圆型的凹坑,中间层层糖皮翻转成一个优美的“S”形曲线。这个过程,说起来絮絮叨叨,进行起来那是须臾之间,否则糖晾凉了就无法塑形了。在过去不使用食品防腐剂,酥糖生产只限于冬春季节,夏季温度高,湿度大,面粉吸潮结块,糖类易酸败,影响口感。良心商家宁可牺牲短期经济利益,也不会在夏季做酥糖卖,那等于砸自己的牌子。”老孙拿起一块酥糖,尝了一口。“这酥糖用的砂糖太粗,火候小,粘牙。”
……
赵钱孙李四位老朋友相伴了半个世纪,每年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题,历史宇宙、饮食男女都是他们相聚的谈资,他们争辩着,打闹着一起长大,一起变老……
作者简介:孙志赫,爱好传统文化,记录历史遗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