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记忆里的香甜

——柿饼加核桃仁

   文/王雅静

（原创 家在山河间 

2025年02月05日 09:22 山西）

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纷纷扬扬的雪片，如同一支严整的冬日仪仗队，带来了冬日的肃穆，也将每年如期而至的春节捧到了人们面前。春节，在我的记忆长河里，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而印象最为深刻的，无疑是那颗甜甜的柿饼。

我生于 60 年代，那是个物资匮乏的艰苦岁月，每年对过年的期待，犹如干涸大地对甘霖的渴望。临近春节，寒假的铃声便为孩子们的欢乐拉开序幕。进了腊月，过了小年，整个乡村就像一台精心调试的热闹机器，家家户户开启了忙年模式。

大人们一边忙不迭地扯布，为孩子裁剪出样式新颖的新衣裳、新鞋子。量尺寸、选布料、飞针线，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对孩子新年的祝福；一边游走于集市的各个摊位，精心挑选着年货，筹备那一顿团圆的年夜饭。鸡鸭鱼肉、蔬菜水果，每一样食材都承载着对新年的美好期盼。除了这些，扫房除尘也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全家老小齐上阵，将家里家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角落落都弥漫着辞旧迎新的气息，寓意着把过去一年的烦恼与尘埃统统清扫出门。

乡下的年味儿，在集市上渲染得最为浓烈。大家从四面八方的村屯如潮水般赶来，将自家辛勤产出的农副产品摆满摊位。集市里人来人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富裕点的家庭长辈，领着孩子穿梭在热闹的市集，采购各种年货。五彩斑斓的年画，将新年的喜庆提前点亮；炸得金黄酥脆、外酥里嫩的糖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咸香可口的麻花，咬上一口嘎嘣作响；还有那一枚枚裹着糖霜、嫣红似火的柿饼，在阳光下闪耀着甜蜜的光泽。

童年的柿饼记忆虽不多，却满是甜蜜。爷爷奶奶家后园的几棵柿子树，是我们童年的欢乐源。树不高，却粗壮得很，每一棵都如一抱多粗。每年秋天，红彤彤的“牛心柿”像一盏盏小灯笼挂满枝头。

春天，柿树尽情舒展繁茂的枝叶，淡黄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地绽放，花香悠悠，沁人心脾。我们姐妹在树下嬉笑玩耍，捉迷藏、过家家，还把飘落的柿花捡起，用针线仔细串起来，当项链、当耳环，欢乐的笑声在园子里回荡。

夏天，碧绿的柿叶如一把把小伞，庇护着那一个个青涩的小柿子。这些小柿子硬邦邦的，像调皮的小顽童，在枝叶间若隐若现。儿时的我们，身手敏捷得像猴子，趁着大人不注意，哧溜一下爬上树，摘几个小柿子当子弹玩耍。有时候忍不住咬上一口，酸涩的味道瞬间让我们呲牙咧嘴，引得伙伴们哄堂大笑。

秋天，橙红色的柿子沉甸甸地挂满枝头，为秋天增添了一抹绚丽的色彩。当柿子微微发硬，大人们便开始忙着卸柿子。爷爷拿着长长的杆子，带着箩筐走进后园，我们几个小姐妹跟在后面，有的在树下接，有的在地上拾，有的爬上树摘，一片欢腾热闹。

柿子拉回家，去皮、晾晒的工序便紧锣密鼓地展开。那木质削皮器，虽做工简单，却是家里的宝贝“老古董”。去掉柿子蒂，将柿子固定在铁钉上，转动把手，柿子皮就一圈一圈地脱落。

爷爷奶奶把旋完皮的柿疙瘩串起来，挂在窑洞檐下晾晒。有些柿子则被一筐一筐运上窑顶，平铺在苇席上。晒柿饼可不是件轻松活儿，得时刻盯着天气变化，还得防着鸟雀捣蛋。爷爷会做个稻草人，立在窑顶守护那些柿疙瘩。当柿圪瘩变得软乎乎、呈酱紫色时，就放进缸里“捂”，也就是发汗。过几天开缸透风，查看酶霜是否均匀、色泽是否漂亮。要是不理想，便再来一轮。就这样，在爷爷奶奶的悉心操持下，洁白似霜的柿饼大功告成。在缸里，它们似乎还在悄悄酝酿着更甜蜜的梦。到了腊月集会，雪白雪白的柿饼就出现在大家眼前。

爷爷总会挑出好柿饼，分袋包装，给同院的三爷爷家送去一些，剩下的储藏起来，腊月拿到集市换钱，还有一小部分给我们当零食。

爷爷奶奶晒的柿饼堪称一绝，外皮的酶霜雪白如蜜，内里溏心浓郁，甘醇软糯、细腻绵密。咬上一口，嚼劲十足，撕开能看到金黄或嫣红的果肉，沙金般的细丝和针尖般的肉质细胞闪烁着光芒。轻轻一吮，甜香四溢，让人满心欢喜，幸福感爆棚。

冬天，小孩易着凉咳嗽，奶奶就会拿出柿饼，切好姜末灌进去，用筷子穿起来在火上慢慢烘烤。烤好后让我们吃下，说这是止咳良方。如今回忆起我们围在炉子边烤柿饼的画面，温馨依旧，历历在目。

后来了解到，柿饼上的糖霜有润肺、化痰、止咳的功效，原来奶奶的土方子是有科学依据的。那时零食稀缺，奶奶就想法子给我们变口味。烧汤时放些柿饼块，煮出的汤香甜可口；蒸馒头时加入碎柿饼，馒头也别具风味……

乡下的春节，从采购年货的热闹中拉开欢乐序幕。年集上熙熙攘攘，其中夹杂着缺粮户换钱的期待与无奈。对大多数农民而言，年集是采购必需品的好时机。猪肉、礼品、红纸、年画、鞭炮等，一样都不能少。

条件好的家庭，会为家人购置从头到脚的新行头。给孩子买洋气的新衣服、新鞋子，为妇女扯几尺漂亮花布做新衣，全家焕然一新迎接新年。爷爷用柿饼换回年货后，还不忘给我们买香脆的核桃。

柿饼承载着童年的温馨回忆，柿饼加核桃更是儿时的至爱零食。这独特的美味，是柿子与核桃的完美联姻，既有核桃的香脆，又有柿饼的甘甜。春夏品李子，秋冬尝柿子，当软糯与酥脆相遇，清甜与油香交织，糖心在舌尖打转，味蕾也随之翩翩起舞。

冷藏后的柿饼清凉软糯，选饱满的掰开，放入完整核桃仁。咬一口，先是柿饼的绵密在口中散开，接着核桃的坚果香扑鼻，口感丰富层次分明。这种吃法不仅美味，还集营养与保健于一身。

大年三十，一切就绪，庄重的祭祖仪式开始。家里长辈对祭祖极为重视，八仙桌上摆满祭品。有精心烹制的佳肴，寓意着丰衣足食；还有炸得金黄的麻花，代表着生活蒸蒸日上。而那软糯香甜的柿饼，被堆叠成宝塔状，稳居点心“C 位”，象征着甜蜜美满。我眼巴巴等着仪式结束，只为品尝那一口甜蜜。

到了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守岁，这在老家叫“熬年”。大家嗑着瓜子，吃着柿饼核桃，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爷爷用核桃夹为我们剥核桃，动作娴熟，为我们制作美味的柿饼加核桃，温馨的氛围弥漫整个房间。

北宋诗人张仲殊曾言：“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轻匀绛腊裹团酥。不比人间露。”因“柿”音同“事”，古人赋予诸多美好寓意，像“事事如意”“事事顺遂”等。寒冷冬夜，吃上一颗柿饼加核桃，心里暖烘烘，仿佛所有寒意都被驱赶。

记忆犹如神秘宝藏，儿时吃柿饼的场景与味道，常于不经意间浮现。电视节目“舌尖上的中国”提到，人的味觉习惯在童年成型，故乡口味的依赖源于童年味觉编码。或许正因如此，每年置办年货，我总会买柿饼和核桃。在我心中，有它们才是过年，才能找回那份浓浓的年味。

这份藏在记忆深处的香甜，不会被岁月侵蚀；对过年的温暖眷恋，不会因时代变迁褪色。它就像一位老友，久未谋面却情谊深厚，一见面便倾心长谈，共享时光的美好。

时光飞逝，五十余载过去，我已过耳顺之年，小外孙正呀呀欢叫，我的爷爷奶奶和父母亲相继离开这个世界，而童年记忆里的柿饼夹核桃仁的故事却总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