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车成了一个家,一个欢聚的乐园。还没到秦山岛呢,近两公里长的栈桥就提前映入我们的眼帘,赤条条的亘于海面,像一把架着的佩剑,剑锋指向海的纵深处,雾蒙蒙的一片,我们是看不到什么的,奶白色的雾气一层一层在涌动翻滚着,一会又变红了、粉红色、紫红色,又成蓝色的了,与海面相连,海面却一片银,银镜托起一朵朵牡丹花般的云彩。海水在桥下荡漾,波光潋滟,像是池水,如果把目光的焦距拉近一点,你是看不出它的汹涌澎湃和波澜壮阔的画面了。
近处无风景。心理学上称之为“邻近效应”或“远方引力”
然而,海终归是海。一不留神,海浪便涌了过来,海鸥的身姿也近了,远处的海轮开始鸣笛,它在向我们示意呢!不知是货轮还是客轮?觉得有人会看着我们?就像我们看他们。
我们并没有乘坐游客中心提供的敝篷电动小巴士。姐姐行动不便,外甥联系了上岛的客服中心,我们的车子刚刚停靠在栈桥尽头的码头时,朋友就把轮椅送到我们身边。
再往前,还要赶四十分钟的海路。两艘客轮在码头上依次排开,码头不大,游客却不少,成了这里的观众,看桥看鸥看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
进船舱时的一幕至今令人难忘。船舱口五十公分高的门槛,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就在我们发愁时,船上工作人员比我们想的周到,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将轮椅连人带车抬进舱里。

秦山岛游客中心热情周到的服务与我们想象中的景致一样美好,这让姐姐觉得非常荣幸,没有因为她的不便给人家带来的麻烦而担忧。
其实,从姐姐进到客舱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感觉她出行的困难,好在岛上游客中心人员的服务态度非常好,把我们想象中的不易变的简单。
眼睛看到的不只是自己的快乐,还有为我们提供优质服务的每一位工作人员的快乐,这其中的快乐让我们刻骨铭心。
正是曦阳,金色的霞光拂了过来,海面上像是罩了一层薄薄的纱,鹅绒般的轻轻舞动着,岛似穿上了节日的盛装,颜色翠绿,横卧在软绵绵的海洋里,落潮后的海石错落成一片黑黢黢的石滩,海鸥的叫声在洋面上回荡。
海风沿东而来,波浪如长长的卷发沓至船身,哗啦哗啦,哗啦哗啦,继而被船体切割成无数碎片。
人的心灵是有眼睛的。只有把心灵的眼睛传导给肉体的眼睛,才是一个完整的自己。人活着,最大的幸福就是爱与被爱,因为爱而付岀爱,因为爱而享受爱。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匆匆忙忙奔波在路上,飞机、高铁、动车、轮渡、地铁、公交、出租、滴滴,一刻不拉的载着满满当当的客人,在时光的隧道里来往穿梭着。
我千里迢迢从兰州来到海州,乘轮渡海,陪姐姐到秦山岛,就是心灵眼睛的发现和亲情的聚集。
我和姐姐相差四岁,心理年龄却是一样的。姐姐经历的我经历过,姐姐感受到的我同样有感受。通话时我们会说同一个故事,会讲同一个笑话,会忆起同一件难忘或者难过的事。
想一想,这次相聚并不容易。从去年九月,我就计划着去看姐姐,并答应带她出去走走,还我的心愿:让她开心。本来,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最后却没有成行,只好推迟到现在。
姐姐说她有预感。那几天,她的左眼老跳(左眼跳灾),可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天天打电话问我,问我为什么还不来?

我都有些害怕,害怕浇灭了她的热情,让姐姐失望,吱吱唔唔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有瞒得过去。
那天,陪兜兜玩,高兴,吼秦腔的声音惊动了路人的目光,惊动了树上的小鸟,兜兜也高兴,我一喊,忘乎所以的迎面向我狂奔,结果发生了意外。
兜兜可能察觉到了,是不想让我走或者是叫推迟几天再走,才用这般极端的行为。如果早走,可能也会发生其它意外。后来,我就是这么想的,给这次意外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岛上的气候比陆地湿润,典型的温带海洋季风性气候。因为担心姐姐的身体,她毕竟是坐在轮椅上的病人,我们不得不做一些精心准备,包括我自己。
我们准备了衣服、干粮,还带了扑克和在海滩上捉虾螺贝用的塑料桶、夹子。
刚刚过了几个陡坡,需要恢复一下体力。我们围坐在环岛公路边的石桌旁,石桌边竖着一把遮阳伞,这是岛上专为游客休闲之用预备的。遮阳伞庞大,平时疏于操作,我们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才将其撑开,光线被挡住了,我们却驱不走热。
风景在路上,你走它走,你停它停。我们在遮阳伞下刚刚坐定,周围的风景便映入眼帘。秦山岛就倚在我们身边,虽然不高,被林木覆盖后,看到的却是满目的绿,绿色里有小径有木屋,也有我们叫不上来的花花草草,这是我们行将遇到的。
公路一侧是一条宽阔的渠沟,渠沟里积满了石头,这石头竟出奇的怪,有的像海狮、海牛、海龟,小一点的石头也有下家,幼海狮幼海牛幼海龟,像是岛上的海上公园,主角却是这些石头,有普通的,夹杂在其中,也就显不出其普通的一面了。

海,横行在我们面前,像坍塌出的一道道低矮的墙面向后蔓延。虽然季节已经转换,上岛旅游的人仍然不少。姐姐高兴极了,完全忘却了自己身体的不便,欢乐和喜悦天真的向我们涌来。
具体是哪一年?我记不大清𥇦了,只是母亲还在,父亲是生产队长。东彭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三个队,百十来户人家,我们一队稍大一点。
父亲当了队长后,对社员要求严,上工不许迟到,干活不许偷懒,下工不许早退。但父亲也通情达理,两种情况例外,主要是对女人:家里有吃奶和上学的孩子。
父亲对家里人要求更严,母亲地里干活不能回家,虽然我上小学,也得回家吃中午饭。父亲说,我是队长,咱得做表率。母亲每天晚上就把饭做多一点,第二天,我和姐热了吃。
从那时候开始,我好像突然懂事了,上学竟奇迹般的自觉,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到学校,打扫院子,收拾教室,放学最后一个走。姐姐聪明好学,她用成绩证明了自己,老师同学都赞她好,得奖状是毋庸置疑的。三哥修薛峰水库,腿伤还没好彻底就回工地了。
年底,家里墙上贴了四张奖状,父亲、三哥、姐姐和我,唯独没有母亲。父亲对母亲说,我这个奖状里有你一半哩,母亲微微一笑:娃的奖状也有我一份呢。
一个人的成功,关键是小时候,小时候的成长,关键在母亲。
“怎么会忘了呢。”
母亲不懂高深的道理,可她知道学习有用呢!现在看来,这是一种爱,父亲对我们的爱,母亲对我的爱。
表姐说,“要不是我姑,你哈不是戳牛勾子(韩城话屁股叫勾子)的货。” 姐姐乐了,她一乐,大家也乐了。

表姐又说起了她那年晚秋到我们家吃红薯的事。虽然姐、姐夫,外甥、外甥媳妇他们都详细看过我写的《我的表姐》,但从表姐自己嘴里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一对情侣站在路边看海。好的风景总会让人流连忘返。我不失时机的让年轻人给我们照相录视频。
对于我来说,到秦山岛——这个潜入到大海深处的孤岛旅游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可对于疾病缠身的姐姐来说实属不易。
十六年前,姐姐突发脑梗,从此以后,她眼里的世界就变小了,小到一个村子、一个院落、一间屋子,一把轮椅,脚下的路也变短变窄了,不能去随便想去的地方,不能见随便想见的人,不能做随便想做的事。
沿环岛公路前行大约一公里,便是久负盛名的棋子湾。棋子湾应该是执棋吟诗作画的地方,却看不见文人雅士的身影,丝毫没有一点徐福的儒雅和秀俊,有,也许被徐福的才气慧识吓跑了吧!
与棋子湾紧邻的是海上奇观“神路”。神是没有路的,怎么就叫神路呢!就像天,天上也无路,可人们为什么会把明明在地上的路称为天路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可能是因为它变幻莫测,具有神奇的一面,又有真实的一面,才称其为神路吧!
我专门百度了一下,终于明白,神路是海上不同洋流在此碰撞后由沙石堆积起的一道梁,或没于海或形如路,完全取决于潮涨潮落。
由砾石(基岩受风吹雨打和海浪长期冲击发生风化、垮塌形成颗粒较小的石头)、海螺、贝壳、礁瑚堆出来的神路向远处延伸,仿佛一条通往龙宫的路。

在我看来,神路更像是一只巨型蝌蚪的尾巴,秦山岛倒像一只巨大的蝌蚪,墨绿色的山体当然就是蝌蚪的身子了,也有土灰色和赤红色的蝌蚪在季节的变换中抽离。
太阳正红,眼前呈现出一片银白,蔚蓝色的海面显得遥远,神路上砾石耀出道道的亮光一闪一闪,游客渐渐聚拢起来,我们也加入到行列之中。
“姐,我们给你和姐夫摘(韩城话念‘zei’)风景去。”当姐姐开着电动轮椅车来到木道端口无法前行时,我说。
领了这道圣旨,我们顶着阳光在海滩上在林木里开始仔细寻找能让姐姐开心的东西。
姐夫给我说过,在家里,你姐就是女皇,她说的话就是圣旨!
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带着我和姐姐上禹山拾羊粪蛋的事儿。形状像珍珠,黑黑的,石子堆里、草丛下,土坑里,每发现一堆,我们都会开心的乐呀喊呀抢呀,好像真的捡到珍珠。母亲说它比珍珠金贵,珍珠不能育苗,不是甘绵红薯,不能当饭吃。对于我们庄稼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珍珠只是一种奢想,捡羊粪蛋才是实实在在的事。
母亲给我们讲了个故事:从前,一个穷人一个富人去很远的山里打猎,路上饥饿难忍,突然发现前方有一块金子和一个窝头,富人平时见的金子多,知道它值钱,急不可待的捡起金子。穷人没见过金子,只知道窝头能吃,便拾起了窝头。结果富人饿死在路上,穷人猎得一只山鹿回家了。
此后,我们捡羊粪蛋的兴趣浓了热情高了速度快了,晚上回到家,我和姐姐嚷着比看谁捡的珍珠多。
海滩上宝贝很多。“我给奶奶捡了个小海螺,我给奶奶讲小海螺的故事。”小孙子舞着手说。
“你看这是什么?”表姐拿着一块表面滑润,呈红褐色的石头问我。
“鸡血石”,我不假思索的说,“别看它外表粗糙,内心却细腻着呢。”我原以为只有黄河里才有,没有想到这里也有。
鸡血石是一种珍贵的药石,有安神、明目、静气、护肤的作用,尤其对心脏有好处,可以清心镇惊。这是黄河边上一个采石人偶尔告诉我的。

我的幸福则是围绕着姐姐。我的手就是姐姐的手,我的腿就是姐姐的腿,我的眼睛就是姐姐的眼睛,在姐姐不能远去的地方,我是尽可能多的拾掇着眼前的风景,并尽我所能把这种拾掇风景的能力向远处延伸。
外甥、外甥媳妇和表姐在海边捡贝壳、海螺、海虾的时候,我把手探到海水里。这是海潮退下来后留下的一洼海水,再往前两米便是海了。
我在海与石的缝隙间捉到一只小海龟,并用手小心翼翼地洗掉它身上的泥沙。小海龟懂事似得伸出长长的脖子,仰头看着我。这是海龟幸福的象征,我也低头倾心看着它。
在海上,人与海龟用如此亲密的举动去欣赏对方,恐怕是绝无仅有的,我并不觉得滑稽。
当我欣赏完它之后,又把它放回了原处。看着它翘首以待的眼神,似乎也有一些不舍呢,我能想象出小海龟那一刻的心情,它也想得到慈爱和友善的抚摸,但它的生命终归大海,它不属于我,它非常珍惜与我相处的时光,在它的一生中也许永远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生命的过程中,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擦肩而过,转瞬即逝。
为了寻找更多的景色,趁着姐姐在棋子湾休息的机会,我和姐夫、表姐还有小孙子沿棋子湾一侧的台阶爬上去。
秦山岛腹地,便道两旁,草深林密,遮阳弊日,一对鸟夫妻在红松林的枝叶间欢快的唱歌,纵情的嬉逗着。在这个窄仄狭小的地方,它们给秦山岛的绿带来了欢乐,秦山岛给它们提供了赖以生存和栖息的场所。

鸟夫妻真幸福!可又太不幸了!它们这么相爱,怎么就到这孤岛上来了呢?难道它们没有想到过去繁华的城市去富裕的人家去有人饲养的地方。它们这么快乐,如果遇到暴风雪或者海啸等自然灾害可怎么办呀?它们在这里生活不是受熬煎吗?我竟为它们无忧的生活担忧起来了。
忽然,我又从它们身上悟到了什么是幸福:这就是爱和陪伴。
在一个三叉路口,一幅🚫的路标矮矮的竖在路的右边,我们并没在意,此处怎么会设路标?四岁的小孙子却止步了,用手指着路标说:这不能往前走。小孙子并不认识字,他是通过路标得出的结论。
为了测试他的记忆能力,返回时,我们再次走过去,而此时小孙子已明显有些倦意,然而,当路标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小孙子仍然如是的提醒着我们。
记得当时我们除了一个劲的为小孙子喝彩鼓掌外,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也让她享受一下小孙子的聪慧和可爱。
姐姐听说后,果然夸她小孙子如何如何有灵性,将来如何如何有出息,并以小孙子引以为傲。
小孙子从出生到上幼儿园,都是姐姐姐夫一手带大的,姐姐了解她的小孙子,甚至还为他规划了未来,虽然她说的话不一定做数。
我说随你了。一天晚上,吃“韩城卷子”,其间,说起过去学校里的事,姐姐顺口一字不拉的背诵起毛主席的《蝶恋花·答李淑一》,“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虽然姐姐患有脑梗,行动不便,但她的智商却丝毫不受影响,她的记忆力让人折服。
病魔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战胜病魔的勇气和不惧困难的决心。
陪伴到了第八天,在去苏州的高铁车厢里,人们兴高采烈的谈论着,目光贪婪地看着窗外。姐姐却独自甜甜的进入梦香,她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即使周围的人窃窈私议,觉得身体这样不便的人,平时应该是很少出远门的,还不赶紧看些外面的景色。
他们哪知道姐姐是在积攒去狮子林、拙政园、寒山寺、游太湖的体力。姐姐不像我们,身上能量的贮备极其有限。
充沛的精力对一个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这也是姐姐出门旅游的绝佳妙招,便于贮存和记忆,姐姐有着这方面的天赋。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到了苏州,就是到了天堂。天堂我们没有去过,天堂里的人是什么样子?饭菜的味道如何?有没有小桥流水、绫罗绸缎、琉璃青瓷、檐角水镇?有没有槽运、判官、寺庙?天堂里讲不讲人情世故?贪污腐败、红尘美女、灯红酒绿有没有生存的空间和土壤?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下了高铁,我们直接上了地铁,酒店选择在4号线“乐桥”地铁站附近,这里是市中心,距离计划要去的几个景点不出五站路。

这是一个被忽视但又让我们难忘的一段美好记忆。我们只想着看市中心的风景,等我们在地铁里换乘时,才发现并不简单,先找直梯进站,有时要走很长一段路,再是直梯、绿色通道、上地铁,然后出地铁,重复这一过程。
虽然我们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并在出门前详细做了功课,等真正进了地铁还是有点忙乱和紧张,但苏州地铁工作人员的热情服务,全程引导,却让我们感到非常满意。
实际上,从进入直行电梯开始,我们的整个行程通过视频监控已经进入地铁工作人员的视线,一场“接力棒”式的服务开始在我们身上循环上演。
其中有这样一个场面。苏州火车站地铁站警务室的一个小伙子,贵州人,瘦高个,挺精神的,面相上有些腼腆。得到上一站的信息后,早就候在车厢口等着我们,并带我们走了“捷径”,省去的时间暂且不说,倒是让我们减少了许多麻烦和尴尬。
我到现在还感激这位贵州小伙,如果让我一个再去走一遍,恐怕还是出不了“迷宫”的。

我没有想到,在一个远离家乡的陌生城市,我们会受到如此高的礼遇。
胥香路是苏州地铁五号线“太湖香山站”通往太湖湖滨国家湿地的一条直径。进入湿地,沿湖的茶馆老板热情招呼着我们。
我突然想起《沙家浜》里阿庆嫂唱的一句台词: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茶馆老板娘的待客之道与其是何等的相似啊!
记得三十年前头一次来太湖,没有地铁,路都是土坡,我们租了一辆面包车,一家三口人包了九个人的座,看的却是一个风景。
八月里,秋雨绵绵,湖面像滚开的水,雾气袅袅,水泡一个一个开着,又一个一个破灭。那是雨天的太湖,与东村的池塘一样,雨天并没有让太湖的水生出花呀果呀什么的。
只看见一只鱼船,离我们不远,泊在湖边,渔夫戴着斗笠,手放在紧锁的眉头上,瞵视远方,愁这梅雨哟!此外,别无动静。
我们在沿湖的湿凳子上坐下,听湖波拍岸,像擂鼓,单调而乏味,仅仅十几分钟,就把我们的雅兴驱赶的无影无踪,我们坐车原路返回。
那也算是游了一次太湖!
太阳渐渐升高,刚刚还飘着几朵莲花瓣似的浮云不知什么时候躲到远处的角落,蔚蓝色的天空洁静如玉,湖面一片银亮,像是搭建起的一个露天剧场,等着我们去观看呢。

S形的木栈道布置在浩淼的太湖边上,太湖文化长廊、巨型风车、游客码头、湖心远处的峰头,一一展现在我们面前。
但是,拱桥上的台阶却让我们为难了,这个唯一通向湖心的通道成了姐姐那次太湖之行过不去的一个坎。
姐夫推着姐姐去了滨湖大道,那里同样是观赏太湖美景的好去处,姐姐终究没有失望。
花瓣似的云朵又来了,像出场的演员一样,一会聚一会散,太阳的光芒穿过云层像探照灯一样射向湖面,湖面出现了形形色色的花脸,斑驳的鸭子们零零碎碎的浮在上面。
鱼儿在栈道旁戏水,等着游客下饵料。太湖是不准游人给鱼随便撒料的,游客知道,可鱼儿不知道,它们还沿续着一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太湖里的生物资源十分丰富,鱼儿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只是日子过富裕了,它们变懒了,变得不勤劳了,游客却喜欢起它们的这种憨态和聚在水中自由自在散漫的模样。
游船停靠在码头边上,游客不多,船到点就走,他们不在乎有没有人坐,他们自个儿就是太湖一景了,倒是修在栈道广场上的一只旱船,不时有人过去照相、拍抖音。
姐姐打电话说,她在岸上看到了太湖的美景,她在向我招手呢。
我在栈道广场仰望着堤岸上的姐姐。她站起来了,右手扶在滨湖大道的护栏上,满头的银发格外醒目,像挂在眼前不远处的一张玉弓,起了皱褶的脸被阳光一照倒有些粉红,润润的,笑出的声音风铃般动听。

我知道,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荡,在芦苇荡里、在荷花叶上、 在旖旎的水面上,在阳光下太湖美丽的景色中游荡。
回到酒店,姐姐给我说,当她看到太湖里的鸭子时,突然想起几十年前老家县河的鸭子,想起薛峰川奶奶家后院水渠里的鸭子。
酷暑严寒,风来雨去,在水里叨鱼虾,在草里刨昆虫,累了,顺水漂流而下,然后,再飞回来,周而复始,不在乎吃好吃坏,吃多吃少,一代一代的在那里繁衍生息。
我说:姐,你是不是想家了?想咱父母了?想自己的亲人了? 姐姐说:有一点,不过,现在有儿女陪着,有你姐夫天天伺候着,有咱们眼前的亲情在,我幸福着呢!
姐姐说话的语气时已不再像几天前刚刚和我见面时那样激动。
在陪伴姐姐的日子里,什么时候见到过我们不开心不幸福呀?没有。
我们每天都会有幸福的事发生。行走在城市的街头巷尾我们有幸福,安逸的坐在一望无际的大海边看风景我们有幸福,憇息在宁静的太湖边我们有幸福,漫步在运河沿岸倾听长长的汽笛声我们也有幸福,在风驶电掣的动车上,在嗡嗡作响的地铁里,我们高兴的说着静静地享受着这幸福时光。
湖心栈道尽头,我把能记住的风景留给文字,把来不及做的事情用摄像拍照的方法记录下来。
接下来的行程里,我把整理视频照片作为一项重要任务,我可不是简简单单像别人说的那样,上车睡觉,停车撒尿,下车拍照,回家睡觉,第二天一问,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把如何能让姐姐愉悦高兴的心思搁在了里面,并随时和姐姐沟通。

那天晚上,做完这些事情后,我脑子里出现了海、湖、塘的画面。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东彭村的池塘,变成了星海湖,变成了太湖,变成了大海。
我把梦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姐姐。姐姐说我晚上睡觉被子没盖严,把屁股露出来了。我呵呵一笑,“咱老家还有这种说法?”
突然,我竟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希望睡觉时屁股一直露在外面。
为此,有几回,我还刻意在睡觉前把被子撩开,这样不就会轻松地进入梦境,轻松地梦见村里的池塘,梦见父母,梦见小时候的趣事,梦见海州陪姐姐的幸福时光,这样我就会一直快乐的生活。
湖是城市的池塘,海是地球的池塘呢,东彭村的池塘在我心中就是生生不息,念念不忘,浩瀚无垠的大海和湖泊。
我只是故乡大海里的小鱼小虾,那里的水草养育了我,我终归忘不了它,以至于把它带入梦中。
电话里,姐夫告诉我说:你们走后,你姐姐高兴的很,小区里见到熟人,总是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还没说话表情就先和人家打招呼了,逢人总要说一会咱们旅行路上的幸福事儿。
姐姐没有忘掉幸福,并把那段幸福的经历刻在了脑海深处,还计划和我一样,郑重其事写一篇像模像样的文章,将美好的记忆搬进文字里,形成一份幸福契约。
不要忘记过去的幸福,生活才会更加幸福,不要忘记过去的快乐,生活就会永远快乐。


冯振升,陕西韩城人,定居兰州,长期从事文字工作。1984年发表处女作《乡情》,在《解放军报》、《西北军事文学》、《陕西日报》、《甘肃日报》、《公安党建》、《警察文艺》、《金城文艺》等刊物及广播电台、电视台、网络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等各类文学作品百万余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