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腊月老街静悄悄(散文)
文/齐守强
农历腊月二十五晚。已是午夜时分,我却丝毫没有困意,或许是白天咖啡喝多了。关灯,闭眼,心中默念熬夜对身体不好,试图劝自己快些睡着。无奈今晚不受瞌睡虫待见,困意迟迟未到。视觉在黑暗里渐渐恢复,窗子越来越亮,卧室里的浓黑淡了几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依旧难以入眠,只好翻身起来,开灯,看书。
腊月的夜,没有蛙声,没有虫鸣,没有夜鸟在巢穴里摩擦翅膀。脑海里构画着院子里的景象,皮皮躲在狗窝里瑟瑟发抖,房檐上掠过的猫,丝毫提不起它的兴趣。夜深人静,书上的词汇语句像被施了魔力,一个又一个钻进脑海。我曾跟孩子们讲,在乱糟糟的环境里读书,就像是借助镜头看一个院子很难代入。夜深人静时读书,代入感会极大改善,但由于一天的劳累,就如趴在院墙上看院子,只得全貌,不得其真。而早上读书则不然,一是环境安静,二是身体经一夜歇息,心明脑清,就像走进院子,统观其内,身临其境。
深知这些。此时,我本该睡觉,让身心得以休息,却不曾想被失眠搅黄。既来之,则安之,我开始静下心读一篇小文。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打破了夜的寂静!通过对声音大小辨识,我大概猜出,响声至少来自于十里以外。腊月的午夜,是什么人在为什么事点鞭炮,是闲来无事,还是家有喜事。我放下手里的书,倚在床头听着鞭炮声,内心发出一串串疑问。
待鞭炮声响完,夜再次静下来。不一会儿,又传了几声断断续续落单的炮响。或许是放炮的人,点着一两个落捻的鞭炮。在腊月里,听到鞭炮响,瞬间便有了年味,午夜听着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大有除夕夜的错觉。当夜再次恢复寂静,我在心里却多了一份期待,期待它再次响起,期待腊月更像腊月。
晚饭后散步的时候,我与妻子携手走在村前村后的老街上。皮皮同往常一样,对老街各个角落充满好奇。几条街道上,除我们的脚步声外,便没有了一丝声响。整条街上静悄悄的。妻子突然说“这街上真冷清,哪像是腊月,一点儿年味也没有。”我轻叹一口气“是啊!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年味。哪像我们小时候,进了腊月门,仿佛每天都是年。”我们一边走着,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回忆着儿时的腊月。寂静的夜,冷清的街,在我俩的拉呱声中沸腾起来。
老人说“进了腊月就算年”。从进腊月那天开始,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耳边时不时传来零星的鞭炮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放寒假后,白天的街上,孩子们拿着划炮、摔炮、炮子枪,穿梭在大街小巷里混战。村里的大喇叭上每天都吱吱歪歪喊个不停“咳……喂……喂!村民们注意了,家前十字路口上来了换粉条的,有要粉条的抓紧去哈,去晚了人家就走了。”不一会儿,又会传来换地瓜的、换花生的,卖酱油,醋的。刚消停一会儿,大喇叭再次响起“咳……喂……喂!家后XX家一会儿宰猪,有称肉的去看看,自己庄子上的便宜卖。”
听到这里,我会和小伙伴结束混战,跑去家后看宰猪的。院里站满了人,人群中央一头又肥又大的黑猪,被牢牢地捆绑在地上挣扎,哀嚎。旁边支着一口大锅,主家妇女烧着一大锅热水。几个壮劳力,把猪抬到一张粗壮厚重的条桌上。屠夫是外村人,手拿尖刀,在孩子的惊呼声中“噗嗤”一下捅进了猪的喉咙。随着殷红的血液,流入洋瓷盆子里,猪的哀嚎声越来越弱。随后几个壮汉又把猪抬进一个巨大的盆里,用打气筒把猪打的鼓鼓的,把热水浇在猪身上,准备褪毛。院子里男女老少,齐刷刷望向这头三百多斤的大黑猪,在刮毛剃刀咔嚓!咔嚓!清脆声中,黑猪变成白猪。屠夫手法娴熟地开始拆解,动作如行云流水。不一会儿,猪便被开膛破肚,变成两扇白条猪挂在铁架子上。主家借机吆喝起来,村民们凑上前去,选着自己心仪的那块肉。屠夫的尖刀与剁刀相辅相成,一条条新鲜的猪肉被主家用麻绳捆起来,递给村民,随后让孩子在小本子上写上名字与斤称。
农家小院在阵阵血腥味里与村民的嘈杂声中,彻底沸腾起来。围观的老人会期待孩子多买一点肉,这样节礼的分量会足一些;孩子们期待着父母多买一些肉,中午白菜猪肉炖粉条,他能吃上两碗;主家盼着村民多买一点肉,能早早收回猪的成本。新鲜的猪肉在阳光照射下异常鲜艳,发出诱人的光。午饭时分,村里飘出阵阵肉香,刚才还为猪被杀而难受的孩子,此时,正啃着一块熟大骨,手上,嘴角满是肉屑与油花。
腊月,村子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鞭炮声不会间断,空气里满是浓浓的硝烟味。对于幼年的我来说,宰猪时满院的血腥味算是年味;空气里硝烟的味道算是年味;街道上小商小贩的吆喝声声里也藏着年味。我们村子不大,从南向北,有四条街东西贯穿。十字路口算是主街,最宽,卖年货的小贩,大都在这里叫卖。村子最南一条街,最窄,离我家较远,一年也走不了几次,相对陌生一些。我家处于村后位置,在我家屋前屋后各有一条街。屋后的街比屋前的街要宽一些,仅次于中心街。小时候我们大都在前街玩,前街东半人家的孩子年龄大都相仿,能玩在一起。
晚饭后,大人们便开始串门看电视。小孩子们拿上一把噗啦金,有条件的会拿上一盒划炮或摔炮,大一些的孩子胆子也大,会偷偷拆上几个白皮大鞭炮,拿上一盒火柴,跑到街上。女孩子们胆子小,但爱凑热闹,提上一个自制酒盒灯笼跟着跑。黑夜里的老街,瞬间被烟火装点的绚烂多彩。孩子们举着噗啦金,在街上疯跑,空气仿佛被擦亮一般闪着火花。有孩子会抡起胳膊,像一位画师在黑色幕布上,画出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光圈。顽皮的男孩子会点燃划炮,扔在女孩儿脚下,吓得女孩儿们吱哇乱叫,跑回家告妈妈。不久,大门洞里便传来几声训斥,但不是骂声。进了腊月,说话得谨慎一些,不可骂骂咧咧。
夜色里,村子每条街道上都充斥着孩子的嬉闹声。夜空的繁星和街上闪烁的烟火,互相回应。恍惚间,仿佛天上云彩里,也有一群顽皮的娃娃,点着鞭炮,打着灯笼,只是距离太远,我们只能看到火光闪烁,却听不到声音。在大人们拉呱结束后,走出大门洞,便向着烟火闪烁处,吼一嗓子。不一会儿,闪烁的光亮开始逐渐散开,黑夜里渐渐浮现几个娇小的身影,不情愿地跟着大人向家走去……
如不是心血来潮写下这段文字,或许刚才的鞭炮声转瞬即逝,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一个与平时无异的夜里。突然眼睛有些恍惚,思绪有些眩晕,困意来袭,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为什么之前毫无困意?或许寂寞的老街,能预知到这一瞬的繁华,或许冷清的腊月,想借助我的文字,回味往昔的热闹。随着编辑软件页面字迹,渐渐模糊。我关上灯,在梦里,走进热闹的腊月,走在喧哗的老街上……
(腊月二十五日,午夜随笔)
作者简介:齐守强.山东茌平人,茌平区作协会员,聊城市作协会员。闲暇之余写作为乐。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文学网络平台。笔随心动,用单调的文字排列出朴实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