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家》
作者:佚名
大年初一正在值班,父亲打来电话,那苍老的声音立即赶跑了我要像蜗牛钻进壳里那样把春节睡过去的想法,转身就去收拾行李。
十二小时后,我已被火车撇在了千里之外的家乡小站上。我寻了一辆人力车,凑上去看了一下车夫那土坷垃一样老实的脸,就把自己放心的交给了他。

已是晚上十一点,家乡的夜色浓酽纯正,是那种原汁原味的黑,人一躲进去就给照的严严实实,很踏实。不像城市的夜,稀薄寡淡不地道,走到哪里都给街灯盯着,感觉衣不蔽体似的。车子沿汉江连咳带喘地跑着,把夜色震开一条细细的裂缝。我掀开布帘,用眼睛抚摸起脚下这一条模模糊糊的路来。对它我是如此地亲切。它是一条绳子,一头系着我的家,一头系着我的学校。那时的它和那时的我一样寒伧。一到下雨,就用黏糊糊的泥巴吸住我的鞋,我不耐烦就干脆用光脚丫子来对付它。我在来来回回织布也似的穿梭中一点点的长大了,后来有一天,就突然走得远远的了。我们这些人仅靠一点点物质,一样长的整齐丰盈,就像从泥泞中挣扎出来的荷花,一样要把头颅昂在天空里。

天太黑,我估摸不准到底到没到我们村子,才要去问路边一个举着手电筒的人,原来是我的父亲。
父亲年轻时高大英俊,狂舞一手好书法,那时他总是紧绷着脸和生活搏斗,那时的生活很凶恶。现在他驼背,头发斑白,脾气柔和,他已对生活彻底交了戒。我母亲亦把曾经的美丽丢得一丝不剩。孩子与父母之间总是充满了缺憾,在他们最美好最丰㳍的时候,我们太小不懂得他们,等我们懂得了,他们已被生活揉搓的面目全非了。

此刻他们的每道皱纹里都填满了笑意,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咸的甜的荤的素的轮番做给我吃,我撑得直不起腰,他们还嫌我吃的不多。
在我青春年少的时候,和父亲的对峙很多,我把他的固执和骄傲一点不落的遗传过来,再拿它们去对付他。而现在我们聊起来像像蚕吐丝般没个完。父亲惋惜他经营果园的失败,我反应的像风吹树叶似的满不在乎:亏了两千多有啥了不起,我一个月的工资而已。谈到对弟弟前途的担忧,我豪气的说:别再操心了,有我呐。问我过得怎样,我说很好。我不会告诉他们我也生病,有时也害怕上班。我发现家还是那个家,可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我已经长大到不会撒娇,不会诉苦了。

其实很久以来我就学会了不诉苦,开始是不对别人,后来干脆对自己也不。我在离开父母的日子里长得坚硬粗粝。
假日一晃而过,父母送我到村头时,并没有恓恓惶惶,看得出他们的欣慰压倒了离愁,因为他们知道,不论我走多远,我的手臂在搀扶着他们,一如小时候被他们搀扶着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