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大学梦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写了一篇《大学梦》,获《幸福》杂志征文大赛三等奖。又在《黄陂文艺》上刋登。原文底稿与刊物怎么也找不到,未免有些惆怅。苦思良久,干脆重写,题目加“曾经”两字。
三代人的执着追求,跨越太多的坎坷;走过的万水千山,一部家庭的史诗,迭拓着心潮起伏;祖孙的时空隧道穿越,一副长轴画卷,往事并不如烟。
父亲读书太少,只在乡村祠堂念了两年私塾。家庭的意外变故,顶梁柱的突然坍塌,带着无限惆怅,离开了书声朗朗的昨天,踏上学徒的生计苦旅。在汉口,看到同龄人在就学的路上,一种莫名的辛酸涌上心头。上大学的奢望,是可望不可求的无奈。
战乱频繁,烽火连天的岁月,载不动许多愁。沉沦水火中苦苦挣扎,失落的青少年时期,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曾淡忘。
而我,共和国的同龄人,比起父亲,还算幸运的。从特大洪水的1954年,来到了省会城市武汉。在汉口铜人像附近,度过了承平时光,在灾荒饥饿中不致于辍学。
到了青春期,求知欲望,在声势浩大的上山下乡运动中嘎然而止。迈上社会,从此告别学生时代。
祖母对我说,任何时候,多读点书,总比不读书強得多。想读书的炭火,在胸中隐隐的燃烧。在农村、在工厂,并沒有泯灭大学梦寐。很多人在顽强自学,只是沒有系统化、专业化而已。
选送工农兵学员,名额太少,几年一个单位难碰到这种机遇,只能在身边擦肩而过。
逝水韶华,十年消磨,并未殆尽当时的夙愿。恢复高考的帷幕拉开,已逾而立的人们,还是抱着鲤跃龙门的一试。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悲壮,少数人赶上这趟船,成为幸运者。更多的名落孙山,重新探索求学之路。
上有老,下有小,肩上沉甸甸的担子,并没有阻挡攀登的决心。高等教育的电大、函大、自学考试应运而生。毫不犹豫投入这个行列。在八十年代初,开始第二轮冲刺,坚持重拾黄金岁月的图腾。在这条充满荆棘的丛生的道路上,义无反顾地前行,执着无悔的人生。
在劳累疲惫的夜晚,无论酷暑,拿着大学教材,挥汗在蚊子嗡嗡,落在身上,吸吮着鲜血,浑然不知。严冬冰雪,手脚冻得麻木没有知觉,还在聚精会神。二十几门课程,一一拿下。攻克的坚韧,凭借顽强意志去实现。最后,如释重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完成久违的痴痴,一个阶段的艰苦鏖战。
忽然省悟,大学文凭,一张空纸。付出那么多的努力,并没有实际。什么晋级职称,跳槽改变命运都不相干。如一把尺子,量一下自己身高。权作检验标准,获得认可而已。
这种认可,对于处于弱势群体来说,没有任何升级价值。相对我来说,充实自己,不曾虚度光阴而痛悔。为了这个目标,耗费了二十多年时光,才走完科班四年的路程,该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掉过头来,赶紧又一茬的大学梦的嫁接。让幼苗成长为参天大树,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其身上,诚惶诚恐地守护着明天的太阳。
每一代人,都有不一样的经历。恰逢下岗秋风萧瑟。成千上万的人,一夜间丢了饭碗。在茫茫的求职路上,栉风沐雨着跋涉,携妻带儿外出打工。高昂的借读费,压得喘不过气来。
苦难是人生的课堂。好在穷人的孩子很懂事,也争气。居然在学生中鹤立鸡群,让老师刮目相看。家长会上,我作为典型发言。
不好好读书,就不能上好大学,孩子懂得优胜劣汰的硬道理。以拔萃优录省级示范高中。他走的与我不同的大学梦道路,考上中国民航大学,还公费出国留学。在美国,教师们称赞他:表现太完美了。这是做梦也不曾想到的,鸡窝里飞出金凤凰。
在三代苦根苦叶的柴门中,石缝里冒出灵芝草,无疑是石破天惊。老天爷的公平,虽然跚跚迟到,却有几分传奇。真所谓“百年不飞,一飞冲天;百年不鸣,一鸣惊人”。楚国人的凤图腾,在我家诠释。
曾经大学梦,三代人走了100年。“路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欲哭无泪中行走,在苦海中扬帆。穿越沧桑,踏平坎坷,高兴的泪水流出来了。
普及高等教育,大学生今天已经很寻常了。对在逆境中奋起的人,却感慨万千。个中滋味,很多人难以想象。
高尔基《我的大学》,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底层生活的世态百相,就是一所社会大学。让我们看清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人世间的炼狱,是一节特殊的选修课程。三代人的自强不息,一往无前,去完大学的作业,交上合格的答卷。在亲情淡薄,友情弥珍的当下,超越血缘的大爱无疆,把大学的一套书继续读懂读透,撰写新的论文。
2020年4月4日
客寓黄陂木兰乡小寨村蔡胡湾潘安兴,(自号木兰山樵),1949年10月11日生。湖北黄陂人。当年老三届,经历知青上山下乡,招工进厂,下岗打工,招聘到政府部门工作。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湖北报告文学学会理事、黄陂辞赋学会会长。著有《中华大家庭赋》全书182万字待付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