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坛・古柏

文 / 王辉成

冬日的地坛，恰似一幅缓缓褪去绚烂色彩的画卷，春日的热烈与夏日的繁华已悄然隐去，只余宁静祥和。金色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这片古老且满是故事的土地上，每一寸角落都被暖烘烘的日光温柔抚摸。地坛外，墙边的垂柳曾翠绿欲滴，如今虽失却往日鲜亮色泽，但其细长柔韧的枝条，在暖阳如母亲般温柔轻抚下，微微摆动，犹如饱经沧桑的老者，轻声诉说着岁月长河中的故事。它们又似一群于天地间悠然自得的舞者，在微风轻柔旋律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尽显生命的坚韧与从容。

踏入地坛公园，庄严肃穆的方泽坛首先映入眼帘。这座古老祭坛，宛如一位沉默的历史见证者，在暖冬阳光下，散发着古朴庄重的气息，令人不禁心生敬畏。那一块块汉白玉砖石，经岁月打磨，闪耀着温润如玉的光泽，仿佛在向每一位到访者娓娓讲述其承载的悠久历史。坛上琉璃瓦，在阳光映照下，色彩愈发鲜艳夺目，宛如一颗颗璀璨宝石，精心镶嵌于这历史的殿堂之上，熠熠生辉。

闭上双眼，仿若能穿越时空，看到古代身着华丽精美服饰的祭祀者们，迈着庄重整齐的步伐，在方泽坛上举行盛大肃穆的仪式。香烟袅袅升腾，弥漫于空气中，他们虔诚的祈愿仿佛仍在空气中悠悠回荡，承载着对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殷切期盼。

此刻，二环内不远处的雍和宫，沉浸在香火鼎盛的氛围中。袅袅香烟如缕，在空气中盘旋缭绕，恰似一条无形而坚韧的纽带，紧密连接着尘世与信仰。信徒们怀揣赤诚之心，专注且虔诚地礼拜。他们每一次低头，是对信仰的敬重；每一次合十，蕴含着内心的祈愿；每一道眼神，饱含敬畏与期许，毫无保留地流露出对美好生活的热切向往。

位于雍和宫西面成贤街中段的国子监，往昔曾是莘莘学子埋头苦读、追逐梦想的知识殿堂，彼时书声琅琅，承载着无数人的求知渴望。然而如今，唯有游人流连其间。他们漫步穿梭于古老建筑之间，仿佛在探寻历史遗留的珍贵痕迹，试图从斑驳墙壁与古朴砖瓦中，解读往昔的辉煌。

与国子监相邻且位于其东侧的孔庙，犹如一座巍峨灯塔，静静伫立在时光长河中。它以所承载的博大精深的儒家思想，穿透岁月迷雾，照亮人们的心灵。孔庙所蕴含的智慧，与地坛所承载的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之情，相互呼应、相得益彰。二者在岁月长河中静静诉说着历史的厚重与深沉，宛如一首悠扬宏大的史诗，将往昔的故事与智慧代代传唱。

我绕着方泽坛缓缓踱步，心中不禁深深怀念起北京作家史铁生。他与地坛，有着千丝万缕、难以割舍的联系。

曾经，他无数次摇着轮椅，缓缓进入这承载着无数故事的地坛，在那蜿蜒曲折的小径间独自徘徊。那时的他，恰似被命运无情捉弄的折翼天使，命运的重创让他身心俱疲，内心被痛苦与迷茫的阴霾所笼罩。然而，在这充满生机与宁静的园子里，他开始了与地坛的对话，更与自己的灵魂深度交谈。历经无数次的思索与挣扎，他终于在这片精神的净土中，对生命有了别样而深刻的理解。

他不仅在地坛中完成了自我救赎与灵魂升华，在生命的尽头，他更是做出了令无数生者动容的惊人之举。他毅然决定逝世后捐献器官，将自己的肝脏、角膜等器官无私奉献给他人，让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得以延续。他以自己的方式，诠释了对生命的热爱与尊重，也让我们看到了人性中最璀璨、最温暖的光芒。他的生命虽已结束，但他的精神，如同地坛中古老的松柏，深深扎根在人们心中。

随着新年脚步日益临近，地坛披上节日盛装，焕发出别样生机。工作人员忙碌地筹备着庙会，他们小心翼翼地挂起一盏盏喜庆的红灯笼，那鲜艳的红色宛如冬日里的火焰，为地坛增添了浓浓的节日氛围。摊位有条不紊地搭建着，从最初的框架逐渐成型，每一个摊位都承载着人们对新年的期待。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独有的气息，那是一种甜蜜与欢乐交织的味道，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美好。

坛边的古柏，恰似忠诚不渝的守护者，以近乎永恒的姿态静静伫立，见证着岁月的沧桑变迁。它们粗壮坚实的枝干仿若历史的梁柱，撑起一片岁月的天空。在暖阳如丝如缕的照耀下，投下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影子，犹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每一道光影的交错，都记录着时光的痕迹，那是岁月亲手勾勒的笔触。

在众多古柏之中，有一棵尤为特别，它被人们称作 “独臂将军树”。这棵古柏，一侧的枝干在岁月的某个节点不知去向，仅留存下另一侧粗壮且遒劲的枝干，倔强地向天空伸展。它那斑驳的树皮，犹如饱经战火洗礼的铠甲，每一道裂痕都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尽管缺失了一侧的臂膀，却丝毫未减它的威严与坚韧。

这些古柏，历经数百年风雨洗礼，犹如一位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见证了无数朝代更迭。从繁华盛世到动荡年代，它们始终默默凝视。目睹世间兴衰荣辱，却从未动摇根基，依然坚定不移地屹立不倒，成为这片土地上不朽的象征。而 “独臂将军树”，更是其中的传奇，它以残缺之躯，展现出生命的顽强与不屈，仿佛在向世人宣告，即便遭遇磨难，也要傲然挺立，守护这片承载着历史与记忆的土地。我留意到，方泽坛东西两侧的古柏，不少都挂着 “认领” 标签。凑近细看，标签上写着认领人的姓名、认领日期，还有一些简短话语。有的写着 “愿家人平安喜乐”，有的是 “祈愿事业顺遂”，这些质朴文字，承载着人们美好的期许。想来，认领者必定是被古柏的坚韧与历史底蕴所打动，希望借由这份古老而永恒的力量，护佑自己与亲友。

古柏静静伫立，无言地接纳着人们的心意。它们扎根于此，见证无数人的来来去去，也承载着一代又一代的希望与梦想。或许在它们眼中，这些标签也是岁月长河中的一抹独特风景，是人类与自然相互连接的情感纽带。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古柏枝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回应人们的祈愿。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光影在标签上跳跃，仿佛赋予这些文字鲜活的生命力。在这暖冬的地坛，古柏不仅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是人们心灵的寄托之所。它们将继续守望，见证更多岁月变迁，守护着人们心中那份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时光洪流中，成为永恒的存在，续写属于地坛的故事。

在暖冬温馨祥和的氛围里，它们仿佛也感受到一丝温暖的慰藉，惬意地享受着这难得的阳光浴。它们舒展枝干，仿佛在回忆那些漫长岁月里的点点滴滴。也许在漫长岁月里，它们早已习惯四季的更迭变换。春天，它们迎来新生的嫩绿，那是生命的希望；夏天，繁茂枝叶为人们遮荫，感受生命的蓬勃；秋天，金黄叶片飘落，领悟生命的轮回。而暖冬的阳光，无疑是它们记忆中一抹最为温柔、最为珍贵的色彩，如同璀璨明珠，镶嵌在它们生命的长河之中。

沿着公园的小径漫步前行，阳光透过稀疏枝叶，丝丝缕缕地洒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形状各异的金色光斑。小径两旁的树木，虽已落叶纷飞，大部分叶子回归大地怀抱，但在暖冬独特的气息中，却毫无萧瑟之感。偶尔还能看到几片残留的叶子，在枝头顽强坚守着。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响，似乎在诉说着对这片土地的眷恋与不舍，既像是在与温暖的冬天深情对视，又像是在向世界展示着生命的顽强与不屈。

夕阳的余晖如一层金色薄纱，轻轻洒在地坛的墙头上，整个公园仿佛披上一件华丽的金衣。温暖的色调与暖冬氛围相得益彰，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意境。此时的地坛，宛如一位身披霞光的智者，静静地矗立在这片土地上，见证着岁月的变迁。它虽没有春日繁花簇拥的绚烂，没有夏日绿树成荫的繁茂，也没有秋日金黄灿烂的丰收景象，但却呈现出一种独特而迷人的宁静之美。这种美，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醇厚韵味，是历史与自然相互交融的结晶，是无数生命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痕迹。

在这暖冬的悠悠时光里，人们仿佛能够感受到时间的缓缓流淌，体会到生命的厚重与轻盈，领悟到生命的真谛。此时的地坛，以其独特魅力，吸引着每一位前来探寻的人，让人们于喧嚣纷扰的世界中，寻得一片宁静的心灵净土，得以倾听内心声音，感受生命美好。未来的日子里，地坛仍将坚守于此，成为人们心灵深处永恒的精神寄托。

 作者简介：王辉成，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中国文联·林业生态作家协会、北京中关村网络作家协会、山东省作家协会、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齐鲁晚报•齐鲁壹点》个人号、微信公众号“玫瑰文萃”主编，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作品发表于《时代文学》《精短小说》《青年文学家》《三角洲》《山东教育报》《山东教育》等，代表作《故乡的水井》《卢沟桥的凝望》《向一架紫藤萝致敬》《那山·那湖·那人》等。2022年、2023年被山东省散文学会评为优秀会员。《爷爷·父亲·我》荣获2022·全国青年作家文学大赛散文组一等奖，《莲花池·山桃草》荣获2023年度当代散文平台优秀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