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拄拐串乡的老人
徐海莲
一个早秋的上午,在老家收拾院子,一声悠长的吆喝声传进耳朵。
“卖苹果了......,有要......苹果的吗?”
现在下乡卖东西的很少,尤其果蔬之类,更是少见。以前每天都能听到的杂七杂八叫卖声,已藏在记忆中。
听到这久违的吆喝,有种特别的亲切感,一里地一大集,二里地一超市,人们习惯了各种物品都到超市或网上购买,怎么还有人串乡?
正想买点水果,可巧送上门,再加上好奇心,急忙放下手中活,来到胡同口,向喊声处张望。
邻居玲在门口旁边收拾菜园子,也停住观望。
说话间,一辆电动三轮车由西向东缓慢行驶到眼前,车上坐着一位约七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吆喝两声后停住,问要不要苹果。
“什么样的苹果?”我俩问。

陈旧思想里现实生活中,只有残次品上不了大台面的东西才走街串巷。
“看看吧,自己种的,可好了。”
老人扶着车把有点费劲地下来,掀开盖在车上的毛布,露出几筐苹果。苹果很大,水灵灵的,光滑干净,外表黄中带着微红,透明袋包装,看那新鲜的果蒂就是刚摘的,真是无可挑剔。
我俩问多少钱。
她说:“十块钱七斤,半面半水,又经放,一个月也烂不了,尝尝吧。”
边说边拿起一半递过来。
这便宜的价格,让我不太相信,这样的果子,超市最少要三块钱,看来真是自己种的。
“八斤吧,我们都要。”
看出来玲也相中苹果,只是顺嘴说出赶大集时的习惯性讨价还价。
这时,又有人出来看苹果。
“可别闹了,我在别的村都是卖的六斤,没挪窝一会儿几筐就卖完了。我不多要钱,又不是贩来的。我腿不得劲,你看看车上那拐,卖完肃静了,说谎也没意思。”
她这一说,我们才看见车扶手上搁着一根铁制的拐,瞬间同情加怜悯涌上心来。
“怎么这样还出来卖东西?这腿看过医生吗?”我问。
“看过,医生说骨头已发糠,不能动手术。这么大年纪了,将就活着吧。”
她平静地说。
仔细看那老妇人,穿着一件很朴素的褐色碎花套头上衣。脖领处唯一的一颗琉璃扣,一定是匆忙之中忘了系,孤单单低垂下去,把半边小立领拉得很低,露着干巴巴高突的锁骨。一双凹陷的眼睛,眼球虽然浑浊倒也有几分灵动。一头发黄干枯的短发,被风吹得乱糟糟打着卷。这样的容貌,有种饱经风霜,历经坎坷的沧桑感!
再也没有理由挑拣拒绝,按照她说的装袋。(十块钱起步,只收现金。)
我俩边拾苹果边拉家常。问她大把年纪走路又不行,为啥还出来卖东西。
她那双干瘪的手拿出老式杆子秤,勾起袋子,边称重边说话。
“儿媳妇得了绝症,花了不少钱还拉下外债,也没看好,撇下两个孩子,在上学,就靠几亩地供养。家里有几棵苹果树,卖点钱。去年歇枝没结多少,今年还行。”
生老病死,谁也不能左右,我们感叹着。
她继续唠叨,语气很平和。
“后来,儿子再婚,新儿媳妇带来个十多岁的孩子。一年后,又生一个。她很贤惠,孝敬老人,顾家,还带来钱财贴补家用。日子虽不富裕,一家人倒也平安顺遂。”
老人头脑很好使,连续给人称了三四兜苹果,嘴里还不停诉说。
“那时家里六七口人,每天都得蒸一大锅馒头,俩月吃过五袋面,都是我一个人做。苦点累点,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就是福气。”
“那就行。”
我们附和着都为她高兴。
“谁知好景不长,过了一年多,儿媳舍下一岁半的孩子走了。一瘸八癫的我还得照顾他,现在才三岁半。”
剧情又一个急转弯,我们大脑接收信号有点招架不住。
老人继续说。
“虽然走了,咱也说不上她的短处,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缺少主见。在这个家时,她也付出不少,大人孩子穿戴都是她买,给我买过贵重首饰,有啥说啥,咱不能说这孩子孬。”
“剧情”真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堪比电视剧,让人有点烧脑。
她这个主角倒是心态平静如水。说着家事,神态从容淡定,就像说别人的故事,没有一丝抱怨。仿佛她拼尽所能付出的一切都云淡风轻。她那瘦小身板里藏着的坚韧和不屈,那种对坎坷人生的坦然、对生活的热爱和执着很是让人佩服。
我们还在故事中还原细节,老人已带着一声声平仄悠长的吆喝声远去,留下一街沁人心脾的缕缕清香,和让人回味的甘甜。

作者简介:徐海莲,区作协会员。写作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