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 💐年
月满西楼
小时候非常期盼过年,既热闹又好玩,而且还有好吃的。那个时候过年的气氛极为隆重,很有神秘感。母亲不允许乱动摆放好的东西;春节早上吃饺子时,碗里还必须要剩余几个,似乎有诸多讲究。 十几年前过年,年味仍比较浓。那时,母亲尚健 在,每到过年,全家人都必须回老家。除夕这天,一家老少要聚在一起放烟花爆竹,吃团圆饭,喝团圆酒。
我弟兄三个都在外做着生意,越到年底事情越多。但是无论如何,不管早晚,年三十头午,都必须着急忙火地 往回奔。孩子们放了寒假,都早早回老家去住了,只剩下大人,少了拖家带口的麻烦,行动起来还算敏捷,好在离家也并不是太远。
除夕的中午饭是相当丰盛的,儿孙绕膝,欢声笑语,母亲格外地高兴。凉菜,热菜,一个劲地招乎,唯恐孩子们吃不够。我们最钟爱的是父亲亲手煮的那一大锅全猪宴——猪头、猪蹄、猪排、以及猪肝、猪肠等。
每年夏天,母亲都会让父亲去集市上抓一头小猪崽,买回家来慢慢喂养。母亲喂小猪用的是菜叶、地瓜、麸皮、玉米面等,后期还会添加些豆饼,饲料是一点也不肯用的。地瓜和玉米是自己地里种的,菜叶也不愁来源,自家的不够用了,就去左邻右舍拿,有时他们也给主动送些过来。乡下人都有种菜的习惯,院里院外、田间地头,随便撒上一把种子,很快就能长出绿油油的蔬菜来,一般都吃不完,邻里之间相互送来送去。
父母在乡间的人缘相当不错,母亲一生乐善好施,事事跑在前头。父亲是文化人,颜体毛笔字写得颇有功底,村里红白喜事,春节书写对联、牌匾等都来找父亲,大小也算是个知名人士。
经过几个月的精心喂养,小猪崽已经变成了大肥猪,进了腊月门,已长到了二百多斤。俗话说小寒、大寒,杀猪过年。每年腊月十七、十八左右,母亲就会打电话过来:今天杀猪,都给我滚回家来拿猪肉。
杀猪是个技术活,需要找专业的人士,通常是兄长的岳父和连襟两个人来。因为是亲戚,也不要工钱,炖锅肉菜,喝顿小酒,临走再送上几斤猪肉。
大约是在零四、或零五年吧,腊月里的一天,和往年一样,我照例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让回老家帮忙杀猪。长女那时刚满十岁,看到猪脚被割下来时,还会躲到房间里伤心地流眼泪。
当时,我的坐骑是一辆K90摩托车,那些年的冬天比现在要冷得多,尽管有暖把和棉手套,一路上我的手还是冻得生疼。既便这样,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往家赶。其实,我们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帮上的也只有吃杀猪宴了。等我回到家时,猪肉已经挂到架子上了。我弟兄三个首先各自挑选大约三十斤肉,小姨那时也从东北回老家了,姨夫也会过来拿一些,余下的留着过年时吃了。
猪肉拿回家后,我每年都自做一些腊肉,等过完年再慢慢分享。头些年天气冷,在院里的南墙根下放一口大水缸,先在缸里灌些水,隔一天一夜,就全部冻成冰了。将猪肉切成大方块,加些佐料煮熟后捞出,放在盆子里,均匀撒上食盐,待冷却后再把盆子放到缸内的冰上,缸口扣上一个大铁盆,也可略微留点缝隙。一开始,每天都要拿出来,把渗出的水分倒掉,再撒上一层盐。等风干了,肉周围全部被食盐包裹起来,形成了一层致密的保护膜,就不用再管了,这样冻好的猪肉能放很长时间。冻肉切开时,里面的颜色很是鲜艳,而且会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因为是在腊月里做成的,故称作腊肉。吃的时候,切成肉片,加些葱姜、八椒,盛在碗里蒸透,把肉片夹在馒头里,咬一口,满嘴流香,回味悠长。冰箱冷冻里的温度是恒定的,断然出不来这个效果。我至今也没有吃过金华火腿,我常想大概也就和这个差不许多吧。
兄长和三弟都有两个儿子,我膝下三个女儿,加上父母十五口人,过年时,全家福正好可坐两桌。男孩子喜欢烟花爆竹,除夕这天,村里放鞭炮最多的就是我们家了。
吃过午饭就要动手包饺子,我国大部分地区过年都有包饺子的习俗。素衣台案前,扁食似月弯。清水飘芙蓉,元宝落玉盘。除夕子夜吃饺子称之为“更岁交子”,寓意新旧交替,辞旧迎新。除夕晚上和初一早上都要吃饺子,十几个人的饭需要准备好几大盖帘。人多力量大,一家人齐动手,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听母亲唠着家长里短。妯娌们都是利索人,上的庭堂,下的厨房,做饭对我来说更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调饺子馅时,母亲把年前炸藕盒时捞出的油面渣拿出来,剁碎了拌在馅子里,味道相当得不错。
包完饺子,天已经快黑了,家家户户陆续响起了欢快的鞭炮声。我弟兄三个也整装待发,准备返回各自的家中。一是人太多了,老家住不下,二是各有自己的门头,那时还不兴监控,舍下委实不太放心。况且我还有个毛病,每一换环境,就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比喝茶水还灵验。
除夕夜的烟花是最美的,炮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一路上沿途燃放的烟花爆竹,星光灿烂,响彻云霄。我骑着飞奔的摩托车,边走边观赏,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孟郊的诗来:“一日看尽长安花,春风得意马蹄疾”。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天有不测风云,零九年初冬,母亲因病离开了我们。以后再回老家过年没了那种温馨的感觉,话语也都少了许多。那一年,我两鬓间忽然添了几许白发,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父亲那时七十刚过,身体一向很好。在老家种着四、五亩地,还喂着几只羊。他始终不答应和我们一起过,嫌不随便。人老不讲筋骨为能,2015年春节刚过,父亲得了轻微的脑血栓,由于他一个人在家,缺乏意识,没当回事,耽误了最佳的几个小时。第二天一早,我们把父亲接了过来,经过半个月的治疗,基本恢复了健康,仅有右腿略显行动不便,出院后,就和我们住在了一起。
以后再过年,只有初一早上回老家给院里长辈,磕磕头、拜拜年;初二早上到祖坟上祭拜祖先、烧烧纸钱。都是踏着星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了。
朦胧之中,望着故土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眼睛瞬间模糊起来。青瓦常忆旧时雨,朱伞深巷无故人。这里曾有我无忧无虑的童年,有我过年时挂在树上的红灯笼,有我真心爱过的女孩,有我开心的笑声,也有我流过的眼泪。一切一切,似乎已经非常遥远,又仿佛就在昨天。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已然成了匆匆的过客。
前年冬天,长女披着婚纱踏上了红地毯,我穿了二十多年的贴身小棉袄,被一个叫女婿的小子给无情地带走了。过完年,正月初三回娘家来时,我会精心张罗一桌子饭菜。煎炒烹炸对我来说不是难事,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当举动和兴趣一但达到同频时,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几十年风里雨里,我在给家人备好一粥一饭的过程中,习惯了在锅碗瓢盆交响曲中享受独有的宁静与快乐,柴米油盐赋予了我内心的平和与笃定。
我想起小时候过完年去外祖母家时的情景。四十几年前,每年正月初三,外祖父都早早起来,把院子和胡同打扫干净。匆匆吃过早饭,就忙着烧开水,再把他那把心爱的紫砂壶拿出来,洗刷干净,摆在八仙桌正中,沏好茶水,用棉布围上,然后便一趟趟地到胡同口张望。当有人和他说话时,他会说出来晒晒太阳。
外祖父的厨艺相当精湛,他做的醋溜白菜丝、香菜梗炒肉丝,我至今无法模仿,尝试过无数次,始终也炒不出记忆中的那个味道来。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侄子们如今超越了他们的老子,经过自身的努力,在激烈竞争的商场中占有了一席之地,这些年过年的饭局都是他们提前安排了。老父亲今年八十有七,身体挺好,每天蹬着三轮车到处转着玩。过年时,父亲不用再去煮全猪宴了,他只管坐在正坐上,等着儿孙们给他敬酒就是了。
春节是中华民族最隆重的节日,是五千年东方文化的传承与发扬。过年承载着家人太多的情感和记忆,寄托着无限的美好与祝福。
至此新春来临之际,祝祖国日益强大,稳定和平;愿国人平安快乐,幸福美满!
作者简介:月满西楼,生意人,好柴米油盐,爱之乎者也。每偶有所感,随信手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