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盐的童年
陈自仁

从某种意义上说,漳盐犹如一个人,有童年、青年和老年时期。
漳盐的童年,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早期。那时候,漳河流域雨量丰沛,气候湿润,漳河两岸的崇山峻岭中,原始森林遮天蔽日,莽莽苍苍。
一个夏日的清晨,一群野兽走出了原始森林。它们鸣叫着,嬉闹着,撒着欢儿,奔向前方。
野兽过后,森林中走出一群穿着兽皮草裙的猎人。他们手持棍棒石器,行踪诡秘,尾随野兽,若即若离。
每天清晨,野兽要去河边饮水。对原始时代的猎人来说,那是狩猎的最佳时机。
前方不远处,是喧嚣的河水,也就是今天的盐场河(又名朱家河)。那时候,盐场河水面宽阔,水流湍急,清澈见底。野兽直奔河水而去。猎人们隐蔽在草丛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野兽,伺机而动。野兽到了河边,没有饮水,径直涉过河水,奔向对岸的台地。猎人们偷袭野兽的计划落空了,顿时大惊失色,大失所望。
河对岸高高的台地上,是一片白花花的盐屑地。晨风吹来,洁白的盐粒随风而起,飘向远方。盐屑地的中央,是几眼汩汩流淌的清泉。野兽奔上台地,扑向清泉,争先恐后地饮啜泉水。体力较弱的野兽,无力挤到泉边,只好舔食地上的盐粒。
野兽的举动,又一次让猎人们惊诧不已。求知探秘,是人类的本性。猎人们涉过河水,冲上台地,惊走野兽,来到泉边。他们弯下腰,捧起泉水,小啜一口,心中一惊:泉水是咸的!
就这样,生活在漳河流域的原始人,发现了盐泉。他们饮了些许盐水,不一会儿,精神大振,浑身通泰,两眼放光。从此,他们知道了食盐的妙处。
漳河流域的原始人知道了食盐的妙处,就再也离不开盐泉了。他们同野兽一样,常常跑出森林,来盐泉旁品尝盐水。有时候,他们带来食物,蘸着盐水咀嚼。他们发现,蘸了盐水的食物,味道更加鲜美,更加香醇,也更好消化。从此,盐水成了他们生活的必需品。
食盐好,食盐难。生活在漳河流域的原始人,那时还靠狩猎和采集为生。他们走出森林,饮用一次盐水,非常不易。他们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把盐水带走。

考古发现,世界上最早的陶器,产于中国,距今已有17000多年的历史。生活在漳河流域的原始人,那时应该已经学会制作陶罐。可是,陶罐易碎。再说,盐水具有很强的腐蚀性。在数百度的温度中烧制的陶罐,不过是一种低温陶器,盛上盐水,很快就会变酥变软。过了一年又一年,原始人带着盐水远行的愿望,一直不能实现。
苦无良策的原始人,看着地上白花花的盐屑。盐屑可以替代盐水,可是,盐屑中含有大量沙土,难以直接食用。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清澈的泉水,流出地面,经太阳曝晒,变成了白花花的晶体。他们灵机一动,捧来些许泉水,放在石板上曝晒,很快,盐水变成了盐的结晶。盐水在太阳的曝晒下,可以变成盐的结晶,这就是成品盐。成品盐可以随身携带,食用更加方便。问题是,一块小小的石板上,一天能够晒出多少成品盐呢?
这时候,人们已经学会钻木取火和保存火种。自然而然,他们由阳光想到了火。盐水经阳光曝晒,可以结晶,经过火的烧煮,会不会结晶呢?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人们用陶罐盛上盐水,放在烈火上烧煮。装了盐水的陶罐,放在烈火上烧烤,不会变酥变软。陶罐中的盐水,经过烈火烧煮,变成了一捧盐的结晶。就这样,漳河流域的原始人学会了制盐。
在漳河流域,诞生了一个新兴产业,那就是原始的制盐业。这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漳盐的早期开发,就从里开始了。这一时期,就是漳盐的童年时期。
盐水烧煮后,可以变成盐的结晶,认识到这一点,是人类社会的一大进步。在今盐井镇的台地上,用盐水熬制出第一罐食盐,则是漳盐开发史的发端,也许还是漳河流域人类社会第二次分工的开始,即手工业与畜牧业、农业分工的开始。
学会了用陶罐熬制食盐,一些原始部落就会抽出专人,在盐泉边为本部落熬制食盐。这些熬盐人,是盐井镇最早的居民。台地上熬盐人搭建的一排排草棚,挖掘的一眼眼窑洞,则是盐井镇的雏形。它们的出现,预示着若干年后,这里将出现一个繁华的城镇。
推测漳河流域的原始人从发现盐泉到学会熬盐,不过喝杯茶的功夫。可是,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一过程艰难而漫长,也许用了上千年乃至数千年。
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
笔者虚构这样的故事,是有依据的。漳县周边,有秦安县的大地湾古人类遗址,广河县的齐家坪古人类遗址,临洮县的马家窑古人类遗址,就是漳县境内,也有东坪、学田坪、晋家坪等古人类遗址。这些遗址,都是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在盐井镇附近的台地上,也发现了大量新石器时代人类活动的遗迹。所以,早在新石器时代,今天的盐井镇就有人类在活动。他们是漳河流域的先民,也是最早发现盐泉的人,也许还是最早熬制食盐的人。
从熬盐人出现在盐泉边的那天起,盐井镇的历史就开始了。盐井镇形成和发展的历史,就是漳河流域制盐业形成和发展的历史。
早期的漳盐开发史,由于缺乏史料,已无从考稽,我们只能用遐想弥补这一缺憾。可以肯定的是,在夏商时代,漳河流域食盐的开发和生产,已经达到了一定的规模。

让我们从秦人的形成说起——
商代,漳河流域属于广义上的西垂,为戎人属地。戎人性格剽悍,屡犯中原。商代,为了抵御戎人来犯,确保西垂平安,王室命嬴人中的一支即中潏部落西迁。王命难违。作为嬴人中的一支,他们被迫来到今天的礼县、西和一带定居。久居西垂,嬴人与当地戎人融合,渐渐形成了后来的秦人。从秦人祖先中潏率部定居西垂,到部落首领非子接受秦亭封地,秦人历经中潏、蜚廉、恶来、女防、旁皋、太几、大骆、非子八世约200年,再到秦襄公始国,秦穆公“遂霸西戎”,先秦时,包括漳河流域在内的广大西垂地区,成了秦国的属地。
秦人久居西垂。礼县的盐官产盐,处于秦人管辖范围。因此,秦人对食盐的价值和作用,有着深刻的认识。《读史方舆经要》卷59说,西垂产盐,还说“煮水成盐,民资其用。”盐官的食盐,无论质量还是产量,远远不如漳盐。秦人占领漳河流域后,见到漳盐,如获至宝,即在今盐井镇设立盐川寨。当时的盐川寨,为县级建制。在这里设置这样级别的建置,说明当时的漳盐生产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当时的盐井镇,也有了一定的规模。
早在夏商时代,西垂产盐,已是天下皆知。那时,西垂为戎人世居之地,所以西垂的盐,被称为“戎盐”或“西盐”。在汉长城附近出土的秦封泥中,就有“西盐”。《史记·秦本纪》记载:“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于汧渭之间,马大繁息。孝王曰:‘昔伯益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赢。今其后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赢。”《史记》中说的犬丘,就是西犬丘,也就是西垂。由于秦人善于养马,他们提供的战马屡建奇功,为周王朝的巩固做出了重大贡献,所以,秦人得到了封地,还被周孝王赐以姓氏。
秦人养马的秘密是什么?历代学者认为,秦人养的是良种马。其实,也不尽然。良种马,你有了,我就有办法得到;得到了,就可以大量繁殖。同样的马,你能养好,我为什么养不好呢?实际上,秦人马养得好,与西垂的食盐密不可分。长期以来,秦人一直用盐水喂马。马食盐水后,食物消化加快,食欲大增,膘肥体壮,骨骼强健,能征善战。应该说,用盐水喂马,才是秦人养马的一大秘密。秦统一六国,靠的是军队。在那个冷兵器时代,没有战车的军队,算不上真正的军队。所有的战车,都离不开马。强健的战马,是克敌制胜的法宝。从这个意义上说,也许漳盐还为秦统一六国作出了重要贡献。
由漳盐的开发史,我联想到盐井镇的发展史。毫无疑问,漳盐的开发史,同盐井镇的发展史是同时起步的。
儿时,我混沌未开,懵懵懂懂,只有空间概念,没有历史概念。那时候,只知道家乡繁华的盐井镇很大很大,大地望不到边,总是走不到头,却不知道她很老很老,已经有了数千岁的高龄。在今天的北京、上海、广州还是荒草滩、臭水沟、小渔村时,漳县的盐井镇,已是繁华的城镇,商贾云集,独领风骚了。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历史上的盐井镇,也许曾经几度毁于战火,毁于地震,毁于洪水……因为盐的缘故,总是在废墟上得以重建。假如漳盐的童年,发端于新石器时代,那么,盐井镇的童年,也发端于新石时代。作为新石器时代人类的居住地,能沿用到今天的并不多见。可以说,盐井镇是中国最古老的城镇之一。中国古镇排行榜上,不能没有盐井镇的席位。
作者简介:

陈自仁,甘肃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陇右文库?民间宝卷库》主编。曾任甘肃省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 甘肃科普作家协会副理事长,甘肃省史志学会副会长,甘肃省老子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甘肃省图书馆学会副会长。出版作品40余部,发表中短篇作品100余篇,主要作品有《陈自仁文集》1-8卷(2005年前的主要作品),民间文学专著《心灵的记忆》,文化史专著《陵谷沧桑——八千年陇文化》,长篇人物传记《陇上翘楚》《陇原名流传》,长篇纪实文学《敦煌之痛》,长篇小说《恐怖雨林》《苍山遗恨》《我是谁》《白乌鸦》《回惊天下》等。作品获省部级以上奖励18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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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杨成名
副主编:王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