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忙年
刘长鹏
给老父亲打电话,他正在赶集买猪皮,准备给我们冷冻过年吃。
今天是农历腊月十三,过了腊八就是年。如果他不提起过年,我还真没感觉到又快过年了,更没有过年的任何准备。更不用说现在的孩子们了,在他们的心里很可能都没有过年这一概念。现在生活条件好,无论吃的穿的还是用的,天天都比原来过年时还要好上很多倍。
掩卷起身,伫立窗前,三四十年前的忙年情景不由的浮现在眼前。
那时候过年,我们家格外忙。主要原因是奶奶、爷爷的生日都在腊月里,分别是腊月二十三、二十八。所以我们家进入腊月,就开始忙活。
第一件事就是办饭。办饭就是烙足够的煎饼,蒸一些窝头,确保一直吃到来年农历二月二。从玉米粒子到做成煎饼,需要经过棒槌子脱粒→用石碾碾成玉米渣子→浸泡生熟玉米渣子→用石磨磨成玉米糊子→用鏊子烙成一张张的煎饼等几道繁琐的工序。
在我们居住的庄里,也就是村里的第一、八生产队,石碾只有一台,去推碾有时还得排队等候。石磨倒是家家都有,一般下午磨糊子,第二天早上发好糊子后再摊煎饼。周而复始,连续十几天,父亲和母亲没白没黑的干,十分麻烦,很累人,最后母亲的裤子膝盖处都被柴火烤糊了。
我们读初中后,年龄大点了,放了寒假多少也能帮点忙。但无论推碾还是推磨,我们干不了多长时间就装作头晕的样子蹲在那里偷懒。父亲和母亲也知道我们是故意的,半是心疼半是批评的说,别干了。他们话音未落,我们早就跑出去了。
那时候,庄里小孩也多,实行计划生育前,家家都得七八个。我这一茬子小孩,家家也有二三个。放了寒假,满庄到处乱跑,大呼小叫,有捉迷藏躲在柴垛里的,有追逐打闹的,有放鞭炮的,还有被打的哇哇哭的。有的家长护犊子,站在那里破口大骂。
我现在还记得,已经结婚的长宝三哥,把十五六岁的长伦打了一顿,长伦的爹,我叫二大爷,知道后赶来站在长宝家门口大骂不已。长宝三哥说,我打长伦是不对,二叔你也不能骂的我这么厉害。二大爷一听,声音更高了,在那里大喊,打人犯法,骂人不犯法。
从此以后,我们小孩子打闹时也学着喊,打人犯法,骂人不犯法。想起这一情景来,笑着笑着就流泪,二大爷去世也得20多年了吧!如今,这样的场景再也不会重现了,有时候我回老家,整个村子连个人都看不到,再过30年呢,真令人难以想象。
第二件事就是赶年集买年货。我们瓦屋河村地处沂源、沂水、蒙阴三县交界之处,大约1992年之前都是去赶8华里之远的沂水县王家庄子集和18华里之远的蒙阴县坡里集,后来才有沂源县的马家岭集。我们上下几个村的,大部分是去赶王家庄子集。逢五遇十就是集,腊月二十、二十五就应该是年集了。我家住在公路边,一大早公路上去赶集的人,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络绎不绝。
这两个年集,我们家都去赶。腊月二十这天,主要是买菜给奶奶准备生日,二十五这天既给爷爷准备生日也准备年货。说是准备年货,哪有足够的钱啊,必须精打细算,买几斤肉、几条鱼、几斤芹菜、几斤芫荽、几个藕瓜早就盘算好了。
跟着父亲早早来到集市上,他按照既定的清单逐一去买。集市上的人太多了,接肩摩踵,熙熙攘攘,我使劲拽着父亲的衣角,他也用手拉着我,生怕走丢了。买好菜之后,父亲买上几根油条给我吃,再带我去喝丸子汤。真正的花生油炸的香油果子和萝卜丸子,那个香啊,至今让我回味无穷。大集上有卖鞭炮的,专门集中在一个偏僻地方,一个个卖主大喊大叫,放一串鞭炮后都自夸一阵子,此起彼伏。我和父亲一样,自小就对鞭炮不感兴趣。但父亲也要买上几串长的和几串短的,长的年三十晚上放,短的过年开工干农活时放。
三姑奶奶家就住在王家庄子,父亲很小的时候就住在她家里,是三姑奶奶把父亲拉扯大的。只要父亲去赶集,就去她家里吃午饭。三姑奶奶是一个裹脚老太太,据说是作为童养媳嫁到王家的,王家姑老爷年纪不大就去世了。拖儿带女,生活艰难,姑奶奶改嫁给一位姓赵的。逢年过节,父亲都去看望她老人家,我年龄大点以后,有时我代表父亲去看望她。三姑奶奶如果健在的话,今年应该110岁左右。
父亲经常说一句话,年好过,春难熬,来年春天没有任何收入,还得购买种子化肥。1987年我们家承包了生产队的苹果园,接连几年收入还行,我15岁那年就早早给我盖好5间瓦房,以好找媳妇。后来,我一直上学,二弟招工花了几千元钱,我们家的日子过得比较紧巴。
第三件事就是忙两个生日。因为临近年关,我们提前一天给奶奶爷爷过生日。我只有一个姑姑,没有叔叔大爷。我们家虽然人口少,但是给奶奶爷爷过生日的却不少,尤其是腊月二十七那天。
腊月二十二这天,父亲的两个舅舅,我的舅老爷早早就来了。在我记忆里,他们年年一大早赶来炸丸子,和糊、切肉、剁菜,一切就绪后就开始烧油锅。烟雾缭绕,油香扑鼻,金灿灿的丸子。我和二弟蹲在盛丸子的筐子附近,时不时的摸上一块放在嘴里。奶奶看见后说,还得伺候客呢!
炸好菜后,姑姑一家从张家坡赶来,后来她家又因姑父单位变化而搬到石桥和县城。奶奶生日这天,来的客人主要是两个舅老爷、姑姑家一家,还有本家两个叔作陪。我们一家是不上桌的,包括爷爷的生日也是这样,早晚等散席后,我们再吃剩菜。记得有一年,我为此还和奶奶吵了几句。
至今我也没搞明白到底什么原因,自己家过生日请别人,而不让自家人上桌。特别是大舅老爷好管闲事,封建家长作风,一喝醉酒就发脾气。二舅老爷不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想到这件事我就生气。但是,他们都已成为古人,又和谁去生气呢!有一次,我与父亲谈论起这个话题,他说现在想让你大舅老爷再发脾气,他也没有了!
腊月二十七给爷爷过生日这天,姑姑家一家不来,两个舅老爷继续来。还有爷爷的几位堂兄弟和关系比较好的几个爷们,我记得有玉厚、保厚、田厚等几个老爷,乃成、乃荣、乃臣等几个大爷。父亲一大早逐家登门去请,父亲母亲做菜期间,我和二弟再去请第二遍,有的需要请第三遍。十几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喝酒喝的很热闹,划拳声嚎嚎的,一个比一个高,从中午一直喝到太阳快要落山,最后有几个走路东倒西歪的。这样应该持续了十几年,后来有的年龄大了就不来了。
两个生日下来,把父亲母亲累的不轻。有时候,奶奶还发脾气,又让父亲母亲不高兴好几天,有时过年都过得别扭。爷爷2003年农历7月18日去世,奶奶2008年农历5月10日去世。现在回想分析一下,其实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封建思想作祟而已。尤其是最后几年,奶奶记性不好,丢三落四,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使性子。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人能够起死回生,再让奶奶动用一下封建家法啊!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准备新衣服。我们近水楼台,三姨和六姨都是有名的裁缝,但是有时她们实在太忙而没有给我们做出来,我就很不高兴。读初中以后,就开始买成衣,中山装换成劣质西装,布鞋换成劣质皮鞋。
我们家还有一件引以自豪的事情,那就是不用买年画。上小学期间,我一年至少获得三张奖状,早已把屋墙的正面贴满了。
时间过得真快,我不再年轻,早已不盼着过年。但是,想起小时候过年时的情景,仍然感到自己还没长大!
2025年01月12日
作者简介: 刘长鹏,笔名大鹏长空,将近知天命之年,工作之余喜欢写格律诗、散文,现供职于税务系统。沂源县红叶诗社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