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黄韭
孙志赫
临近春节,我在异乡一个小村集市上闲逛,人群熙熙攘攘,摊位你挨我挤,好不热闹。小吃摊上吃个肉饼,日杂摊上买把笤帚,水果摊上称几斤酸梨,还要去蔬菜摊买点菜。远远望见久违的黄韭出现在眼前,隔着几层人迫不及待地高喊:“大哥,这黄韭怎么卖?”身边的人们纷纷回转头,异样的目光如腊月的寒风,穿透我的衣裤,吹冷我的肌体。我以为卖菜的摊主没听见,挤进人群,拎起一把“黄韭”,放在秤盘子里,“大哥,这黄韭怎么卖?”。摊主鼻子里喷出一个字“哼!”,双手拿起秤盘里的“黄韭”,小心翼翼地放回纸箱子里,“这是蒜黄,贵着呢!你买吗?我卖了这么多年菜,没听过还有什么黄韭呢!”
这单生意当然没有成交。
40年前的春节,还没有如许琳琅满目的吃食,年三十晚上,母亲总会包一拍拍(高粱莛杆缝制的圆形用具)黄韭鸡蛋细粉头馅饺子,鞭炮声响起,饺子下锅,黄韭的清香从锅台飞升屋顶,整个灶间都弥散着黄韭的气息。吃完饺子,提着灯笼,约起伙伴,追逐着,叫喊着,唇齿呼吸间都是黄韭的余香,(那个年月,人们卫生意识不强,很少有人刷牙),不少人牙缝里还嵌着黄韭的菜叶。离开家乡多年,再也没有尝过黄韭,今天看到貌似黄韭的蒜黄,很是兴奋,这才把个张飞认作了李逵。
梁斌的小说《红旗谱》里有这样的描写,“江涛拎起篮,帮她在大集上买了猪肝、肉、黄芽韭、豆腐皮和灌肠什么的。……老奶奶说着,严萍打断她的话,问:“奶奶,你给江涛做什么吃?”奶奶继续说:“朋友们到咱家,多咱也没怠慢过。黄芽韭猪肉饺、四碟菜、一壶酒。有老头的时候,是个为朋好友的人。四面八方,朋来客往,成天价车马不离门,壶里不断酒,灶下不离肉,老头不在了,人客也稀少了。”她嘴上不停地说着,又想起严家兴盛时代的情景。她说的老头,就是严知孝的父亲严老尚。”小说里严江涛女朋友严萍赶集买的黄芽韭,还有严老尚遗孀说的“黄芽韭猪肉饺”,就是现在的冀中黄韭。从小说《红旗谱》可以看出一百年前,黄韭已经是冀中一带很普遍的冬令鲜蔬,也是一种高档的营养保健蔬菜,味鲜脆嫩,纤维素极少,是冀中城乡居民春节餐桌不可或缺的主角。
据史料记载,明朝崇祯十七年(1644)束鹿县(今辛集市)旧城镇军齐,尖村一带菜农已掌握培植黄韭的技术。相传由于黄韭的种植工艺复杂,技术性强,种植技术保密,许多菜农都是“传儿不传女”。传统栽培技术,都是在秋分节气后,选取当年种植的韭菜割掉地上部分,把韭菜根刨出来,选取粗壮、没伤根须的作为种苗。预先刨好地下温室,做好苗床(俗称炕),把谷糠与马粪掺合均匀,铺在炕上,然后把韭菜根栽上,每天晚上用喷壶洒上清水,整个生长期完全遮光,新生的韭叶自然变黄。采收时将培土扒开,然后将黄韭从基部割下,整理后上市。
如今的黄韭栽培技术先进了,产量也高了,但却没有了传统技术栽培出来的黄韭味儿了,风味、品质都大打折扣。种植技术倒在其次,最难在营销,黄韭的消费区域集中于产地深州、辛集、南宫、新河一带,除此以外,外地人很少知晓,当然人家也不买,也不吃,如此仙蔬,却少有问津。冀中黄韭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真是可惜了!所以才会出现前文中菜贩的鄙夷不屑和群众的冷眼旁观。真心希望家乡菜农把自己栽培的黄韭推广到全国各地,让它们去唤醒每一位冀中游子的味蕾,抚慰每一位冀中游子的乡愁,为各地同胞的春节家宴增添一盘清香的美食。
作者简介:孙志赫,爱好传统文化,记录历史遗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