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影

 文/曹 丽

     在岁月的长河中徘徊，总有一些身影，如同深深镌刻在灵魂深处的纹理，随着时光的流转愈发清晰。父亲的背影，便是这样一道永恒的风景，横亘在我生命的旅途，每一次回望，都能掀起心海的层层涟漪，湿润了眼眶，温暖了心房。

     父亲于 1958 年踏上新疆这片土地，那时的他，青春正盛，年仅二十二岁，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懵懂，一头扎进了这片广袤而陌生的天地。他赶过马车，在那颠簸的路途上，洒下了年轻的汗水与活力；也曾深入煤矿，在黑暗的地底，用勤劳的双手挖掘着生活的希望。然而，命运的轨迹却在不经意间发生了转折。

     犹记得他讲述的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在那荒僻的山上赶马车拉柴时，遭遇了一群野狼的觊觎。四周无人，孤立无援，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但他并未慌乱。急中生智的他点燃了柴堆，狼在火光中逃窜，可受惊的马却将他甩下了山崖。幸运的是，山崖不高，他被树枝挂住，性命得以保全，却从此落下了强直脊柱炎的病根。脖子无法转动，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与不便？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医生下乡改造，医疗资源匮乏，无人能为他诊治伤痛。他曾以为年轻的体魄能够扛过疼痛，却不想这病痛伴随了他一生。即便如此，他依然乐观豁达，将这一切视作命运的玩笑，笑着说阎王爷放过了他这个好人。这份坚韧与乐观，如同熠熠生辉的星辰，照亮了我成长道路上的黯淡时刻。

     高中那年，学校离家较远，我开启了住校生活。父亲为了让我回家方便，省吃俭用为我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那辆自行车，承载着父亲深沉的爱，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暖的光芒，成为我在那段青涩岁月里最珍贵的礼物。有一天晚上，父亲突然徒步走了二十公里来到学校。在夜色的笼罩下，他的身影略显疲惫却又无比坚定。他只是担心我在学校吃不好，特意为我送来了他亲手做的好吃的。当我看到他的那一刻，内心既惊喜又有些许的难为情。我轻声对他说：“爸，你以后别来了，同学会笑话我的，而且这路途太远了。”父亲只是轻声答应了一句“好”，便转身离去。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佝偻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孤独而又落寞。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模糊了我的双眼，也浸湿了我的心。我想要用车送他一程，可他却执拗地拒绝了，他的背影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消失在夜色之中，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成为我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画面。

     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食品紧缺，粮票和布票是生活的必需。每逢过年，父亲总会像变魔术一般，拿出一些珍贵的粮票，然后前往连队供销社排队购买年货。我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伟大。那一刻，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心中满是对父亲的敬爱与心疼。

     还记得那次放学晚归，在连队的路口，老远就看到父亲那熟悉的身影。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凝视着我回家的方向，焦急与担忧写满了他的脸庞。我调皮地跑到他的背后，学起了猫叫，试图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而他转过身来，脸上绽放出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驱散了我一天的疲惫。

     连队里的那道大渠，是我童年的一道“难关”。简易的木板桥横跨其上，每次走过，我都胆战心惊，害怕失足落水。父亲总是走在我的前面，然后让我紧紧拉住他的后襟，轻声说道：“不要怕，有我在呢。”那坚实的背影，仿佛是我最安全的避风港，给予我无尽的勇气与力量，让我能够勇敢地跨越恐惧，一步一步走向成长。

     父亲，就像大多数兵团人一样，在这艰苦荒凉的沙漠边缘，默默地奉献了一生。曾经，有一个调回老家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但他却毅然放弃了。他说：“我二十二岁离开家乡，一辈子都快过去了，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呢？”这句朴实无华的话语，蕴含着他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眷恋与热爱，也饱含着他对生活的坦然与豁达。他的背影，穿梭在茫茫人海之中，或许是那样的普通平凡，如同风吹过沙滩，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然而，当我看到那曾经荒凉的戈壁沙滩在父辈们的辛勤耕耘下变成绿洲，我深知，这一切的背后，是无数像父亲这样的人，用他们的青春、汗水、坚韧与奉献铸就的辉煌。他们的背影，早已化作这片土地上最坚实的脊梁，支撑起了岁月的沧桑与变迁，成为了我们心中永远敬仰的丰碑。

如今，岁月已经在父亲的身上留下了更深的印记，他的背影愈发佝偻，步伐也不再矫健。但在我心中，他的背影却永远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温暖。每一次想起父亲的背影，那些过往的岁月便如潮水般涌来，带着爱与感动，将我紧紧包围。我愿用我所有的温柔与眷恋，守护这道背影，直至岁月的尽头。

总    编：王立春

副总编：魏赋光

主    编：戴恭义

编    审：周建

图    片：戴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