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顺
母亲叫我给老憨找工作，我说，我就一个看大门的保安，没那本事。其实，我是怕蔫了巴唧的老憨进城后，拖我的后腿。
老憨叫侯文武，是我发小。肤黑，言寡。
那天午后，我正扒在办公桌上打肫，老憨拎个被窝一头闯到值班室。 “婶子给我的你的地址。”老憨杵在门口，一脸讨好的笑。
“吃了吗？”我随手甩给他一个桶面。
老憨呲牙笑笑算是回答，放下手里的被窝，屁颠颠倒水泡面去了。
也算赶巧，两天后，我们组辞了个人。我问老憨想上白班还是夜班？他挠挠头，想了好一会说：“夜班。”后来才晓得，蔫了巴唧的老憨，不久又在超市找了个半天的白班，收入比我还高。
看大门看似轻松，实则不易。
那天傍晚，旋风般驶来一辆四个八牌号的保时捷。我慌忙向开车的胖子敬礼道：“请您登记一下。”
胖子瞪着血红的双眼，一把抢去我递上的登记薄，反手砸在我引颈陪笑的脸上，骂道：“看门狗，滚。”
我摸着火辣辣的脸，边捡地上的纸和笔边咕噜道：“你怎么骂人呢？”
胖子跳下车就是一拳，喷着满嘴的酒气嚷：“你敢不服？叫你不服。”
我整整昏迷了一天，醒来后才知道，我的右眼被打瞎了，还断了两根肋骨。
老憨守了我一夜，问我打算怎么办？
我想想说：“告那个狗日的胖子去蹲牢。”
老憨摇头说：“得私了。”
我一听就火了，骂老憨：“看你那怂样，私了个屁！”
“就凭胖子敢醉驾打你，这事就得私了。”老憨叹口气，“你碰上惹不起的主啦。”
“就这么便宜他？”我责问老憨。
“多要点钱，”老憨叹气说，“我们出来不就为了挣钱吗？”
我找不到反驳老憨的理由，问：“找谁私了？”
“自然会有人来找你谈。”老憨胸有成竹，吮吮他的厚嘴唇说。
中午，果然来了个西装革履的平头：“是胖少叫我来看你的，就是打你的胖子。”平头把两张印满字的纸递给我，“这是私了的协议草稿，你先看看，我明天中午再来。”
第二天中午，老憨和平头一前一后来到医院。平头说：“除了医药费，你看再给你多少钱合适？”
我试着伸出食指和中指，看平头没吱声，又把无名指和小指头都伸了出来，我想敲他四万块。没等我开口，老憨抢先说：“四十万不多。我兄弟才二十六岁，瞎了眼还怎么娶媳妇？他后半生怎么活？”
“你如果能帮我兄弟找个好工作，现在就签。” 老憨兀地起身说。我也赶紧点点头。
平头顿了顿，说：“我问问胖少。”打完电话回来，平头给我一个电话号码，说，“出院后找他，他会安排你。”
“是退休后能拿养老金的工作吗？”老憨问。
“都有，五险一金。”平头说着拿出两张银行卡，给我说，“一共四十万。”
平头走后，老憨闷声闷气道：“以后碰上胖子那样开豪车的人，能放一马就放一马。”
平头没失言，我出院后如愿当上了协管员。
那天午饭后，我们在泗河大道上查酒驾，又碰到了两眼血红的胖子，开着他的四个八的保时捷。想起老憨的叮嘱，我捂住隐隐酸痛的右眼，慌忙收回刚伸出的测酒仪，缩着脖子躲到路边。
下班时，队长神色紧张地说：“出大事了，胖少一车扎进了泗河。捞上岸时，嘴里吐出的水中还有酒味。”
我问：“哪个胖少？”
队长白我一眼，道：“就是那回打你半死的胖少。”
看来，胖少打我的事情，早已成为县城的传奇故事。
晚上，平常滴酒不沾的老憨，非叫我去他家喝两杯，说有事跟我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