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具有自觉地理文化意识的诗人
文/杨生博
诗人写诗,写到痛处,就有了写作的穴位,就有了痛的滋味,这就是诗人的地理文化意识。赵剑颖是一位具有自觉地理文化意识的诗人。
赵剑颖生长在咸阳地理文化板块上,她出版的《唤醒与回归》和《在秦都》诗集。前者写尽了对沣河与亲情的依恋,后者写出了对现实生活的深入思考。
为什么要借助沣河这个意向呢?诗人在《唤醒与回归》自序中写道:“我生长在沣河边。童年,我对它那么依恋,少年时,我努力摆脱它和它背后的亲情牵绊,后来,我离开出生的小村,到外地求学,在异乡的黄土地奔波,在山林里付出青春,却发现拼命逃离后越发渴望回归”。河流是流动的,像时间与生命,不会停下来等谁,只会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河流里的每一滴水都是新鲜的,都是不可复制的独立个体,河流是作者生生不息诗意的源泉、哲思的发祥。诗人感慨:沣河恩赐我一个世界之外的世界,一种生活之上的生活!诗人面对的是这样一条河:现实的也是象征的,庸俗的也是诗意的,直白的也是隐喻的。
《唤醒与回归》中有一首诗《祖母的河床 外婆的波涛》,讲述了祖母与外婆对自己成长的影响:“祖母给了我善良与虔诚/她教我敬畏/说家蛇是护院灵物/不允许伤害,遇见要轻轻绕过”“外婆任凭我上房顶/站在土墙的豁口”。这首诗给了我很深的感触。作者的祖母裹小脚,不识字,善良、专注、虔诚,像河床,无论河水怎么变化,始终持守不变。她的外婆是她老家方圆三十里最大的地主家的大小姐,心灵手巧,会剪窗花,会做各种面食花馍,会裁剪缝制衣服,会做小孩儿的虎头鞋,心胸豁达,眼界开阔,具备大户人家良好的教养与行为风范,日子再清贫也不放弃释放热爱。
对咸阳文化的探访是赵剑颖诗歌地理文化标识的另一重要方面。诗人深入咸阳背街小巷、古迹、小村落,在独行中捕捉独有的灵感,这样的活动比一般意义上的采风多了一个深沉,《在秦都》诗集就是这样一次次探访的获得的收获。这本诗集既有对咸阳历史文化的思考,也有对地理、地域文化的系统发掘,也有对自我意识与现实存在的综合思考,是一本集地理、历史、文化与现实多个视角透视咸阳的极富特色的诗集。
《在秦都》序言中,诗人写到:“我老家距咸阳只有10公里,我第一次来咸阳是4岁时候,父亲骑自行车载我看望在电力局工作的一位远房亲戚,车过渭河,水混浊,浪汹涌,父亲说闭上眼睛就不害怕了,但我一直睁眼看浪头撞击桥墩,水珠溅起很高再重重摔落,发出深沉的轰鸣声,岸边的芦荻被黏住匍匐倒地,像被谁的手抚摸过一样平展。”诗人回忆起自己10岁刚学会骑自行车,就在放暑假的第一天向咸阳出发。那时的咸阳,在她眼里,尽是楼群、厂房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参加工作后,从单位到老家往返都要到咸阳乘车,诗人发现了很多静美而有趣的小巷:花店巷、果子市、仪凤街、谷家巷、勤俭巷。时代产物的街道:抗战路、团结路、友谊路、东风路,蕴含了古老历史底色的街道:毕塬路、塔尔坡。咸阳城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洇进诗人的心里,经年累月地积累沉淀着。诗人思考起这些街道、巷子命名的缘由,历史背后的真相,真相里潜伏的隐喻,就有了文化担当。她想自己走进咸阳,也想引领更多的人走进咸阳。“我能为这座城写点什么?”诗人给自己提出了任务,也同时走上了深爱咸阳这座城市的感恩之路。为此,她写下了咸阳的蒜头壶“小蛮腰,有颀长的脖子”;咸阳的铜镜“有残留的脂粉颗粒/还有跌落时间坟墓的容颜”;咸阳的玺“借助雷电的语言传达云端的律令”;咸阳的福园巷子“拖着疲惫,怀揣杂陈的梦”;咸阳的汇通面“沉进巨大的喧嚷中心反而有释然的寂静”;咸阳的南阳门“把门外天空染成让人惊叹的疑问”;咸阳的果子市“谁在种植桃杏/谁在采摘石榴/谁把水梨担上肩头/颤悠悠拖着长音沿街叫卖/在孤独中创造/最好的奉献给他人”。
诗人住在渭河畔边,几乎每天都要在河边走一走。“在岸边一直坐到天色暗下来/环绕城市的夜不黑/且有虹的炫彩/但是我要坐着/固执地等寂静淹没世界/等这条河充满我灵魂……”她感觉,“只有在这条河边,才有从容的心跳,只要想到这条河会陪伴终生……心里就涌出暖流”。
诗人有一首诗《唤醒与回归》:
你是我
无数个寂夜呼唤的呢称
无数个场景重复出现的叠影
我是那条仰仗你游泳的鱼
贴近耳畔的流水叫着我的小名
当温柔的手指抚过鳞片上的华彩时
我身体里沉睡已久的大海,就会苏醒
大海上消失已久的海鸟和鲸鱼会重新回来
我把信任交给你
我把我自己交给你
我把世界包括它隐秘的角落全都交给你
你握紧手掌,一定湿淋淋的水溢出
一定有盐结晶成颗粒,折射着夜空晨辰
我沉湎其中,肋下生出羽翼
在大海与星空之间漫游
在河流与大海之间洄游
直到水流衰败,我也老病不堪
我会回到河的源头,一片无言森林的根系
依偎在巉岩上,成为青苔
开出小花,抵御岁月日渐逼近的荒凉
好诗会唤醒人,让我们一起探索诗的回归吧!
【作者简介】杨生博,咸阳师范学院教授、评论家、著名非遗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二届“中国当代十佳诗人”。在《诗刊》《星星》《诗选刊》《诗林》《诗潮》《诗歌月刊》《扬子江诗刊》《绿风》《延河》《中国文化报》等报刊发表文艺作品500余篇(首),出版诗集《生命,生命》《非遗之光》《脊梁》《风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