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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莉 《南国的梦》 布面油画
人在诗途
——致普希金
亚欧之旅，我们选择在冬季
一路上，走走停停，且听风呤
莫斯科的冬风像沙皇的语气，很硬
比穷人的赫列巴硬，比贵族手中的伏特加硬
但没有诗人的笔头硬
我们的马车经过静静的白桦林
雪下在马车上，下在马身上
下在颠簸的旅途，让旅途更颠簸
在这辽阔、哀怨的宁静里，我们谈起了普希金
谈起波尔金诺之秋，谈起《叶甫盖尼·奥涅金》
谈起民主，流亡，决斗，圣山
最后叹惜“俄国诗歌的太阳”沉落于①
米依洛夫斯基村
前方的路标在提醒我，诗路尚远
天寒地冻，路途遥远
而柔软的阳光和柔软的诗心
将引领我们抵达远方
注：
①普希金被譽为俄国诗歌的太阳
跨季读弗洛斯特
冬风翻过诗页，我翻入北美的风雪
我也选择走人迹稀少的森林小路
不见辙痕，只见雪花
只闻风声，不闻鹿鸣
我把手电筒调亮，外套裹紧
这路是个谜，我猜
而你说：“生命太像一座没路的森林。”①
你经过了树林、冰湖与山谷……
筑好了篱笆，建好了农舍
你在靠窗边的炉火旁取暖写诗
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我是一个资质愚钝的赶路人
我花了很多个昼夜追寻你
当我读完你最后一首诗，已是春天
我没有抄下你的诗句
但我学会了你诗意般的生活：
“在春天走出屋子，用耙清扫庭院，
在房前屋后干活。”②
我想这就是跨越远方与诗歌的意义
注：
①引自诗歌《白桦树》
②引自诗歌《一百条衬衫领》
拥有什么样的自由意志
四月读完海德格尔的书
如释重负
如一个家庭主妇做完了一天的家务
此刻，书桌干净
內心沒有了惶惶不安的恐惧
当我从一样的天空嗅到不一样的空气
屋外的风已拂过了一个世纪
我不去想拥有什么样的时代，在想
我拥有什么样的自由意志
整个六月都在读佩索阿
门往里推，窗往外打
我带着从市场买来的一些蔬果
和职场给予的一些疲倦
回到黄昏的家
六月的雨水断断续续
我用一把容得下自已的黑伞遮雨
我的阅读也是断断续续
整个六月都在读佩索阿
他的诗里有种盖不住的味道吸引了我
就像灶台上那锅翻滚的汤
月亮近期像一只钨丝汽化的旧灯泡
适合底下的人暗暗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的同事只知我从不迟到，埋头苦干
丝毫不知我爱阅读写诗
这样真好，我白天工作，晚上写作
像佩索阿生前一样单调地活、低调地写
寄居
——致艾米莉·狄金森
寄居在古老的房子
雪一下，她就迷茫了
一只糜鹿在熟悉的森林
嗅到一种陌生的气息
雪的气息比松木，面包，玫瑰……
更吸引人
她在茫然里写诗，诗没有寄处
雪有一段来历不明的身世
一段曲折飘摇的旅途，一段
暂寄人间的朴素时光
上帝期许冬天多长，雪花就活多久
生命哪个阶段都值得爱，就如她
每个角度都美
她不结婚、不工作、不与人为伍
寄居在借来的人间
雪大时，她就把废稿纸烧来取暖
她扫雪、扫灰，把人间扫得灰白
访女诗人们
抵达安静之前
会路过喧嚣
去香港中央图书馆
必经这一条繁华的街道
银行 酒吧 会所 西餐厅 珠宝店⋯⋯
都有一扇易推的漂亮大门
门內都有一位漂亮的咨客
我要去的是沒有欢迎、沒有挽留的地方
人们在那里保持安静
只听到书本发出声音
在这座城市多年，想想
自己心无所图，只有图书馆
从沒向谁借过钱，只有借书
不必走进酒吧去结识异性
我在这认识了很多外国女孩
她们散发着迷人的书香味，她们是
波兹、狄金森、辛波斯卡、阿赫玛托娃……
她们一生沉默
但和我有说不完的话……
在去看你的路上
久咳不愈的你
说话多了很多顿号
但是沒有病句
你说自己像团被揉皱的
失败的诗稿，不堪入目
刚好，我也如带斑点的番石榴
见一面是一面
总得给你带点什东西
几本诗集。尽管老劝你少写诗
里尔克、聂鲁达、扎加耶夫斯基的诗集
纯。好读
一饼老曼峨普洱茶
苦。好喝
沒捎药？这就是两味好药
在去看你的路上，风愈吹愈大
吹落了果实，吹起了纸团
我已不在乎用什么样的方式相见
你病，我贫
贫病越走越近
月亮厌倦了崇拜
活到了一定的年纪欲望就小了
表达欲弱了
国家大事，家庭小事都不爱评论
食欲小了
再大的饼也吊不起胃口
菜单：一菜一汤
书单：名字两三
费尔南多·佩索阿和艾米莉·狄金森
近年喜欢阅读这两位谜一样的诗人
狄金森1886年卒，佩索阿1888年生
他们的孤独不相连，但命运相似
他们不社交，不婚，不育
不为发表、无欲无求地写作
狄金森写完锁进铁盒
佩索阿写完扔进木柜
他们生前是石头，死后是月亮
石头并不为谁存在
月亮厌倦了崇拜
夜读特朗斯特罗姆
诗人在喧嚣的本世纪初叶睡去
书房的钢琴沒有发出一点声音
坐在他轮椅旁的妻子莫妮卡
也沒有发出一点声音
冬夜，倾向天空的树
像一支侧斜在中年人手中的钢笔
时间沙沙的笔触如雪地上的鹿蹄声一样轻
我借着幽微的光
打开白色的诗集
仿佛打开了一扇关闭多时的门
先生继续沉沉安睡
但他的诗却很清醒
一个来自1990年8月的声音在说话：
“诗，是我让它醒着的梦。”
读洛尔伽
我不愿意用一天的时间来读完一本传记或诗集
就像我不愿意用一天的时间来回忆我的父亲
一天就阅尽了一个人短短的幸福和长长的痛苦
这样真的不好！这样会让人产生悲凉之意
容易责怪上帝的无情和变幻的风云
我擅长的是，把一瓶威士忌喝到没啤气
把爱恨装进空瓶，不发一语
只留下那些美好与天才的诗句在酒杯里
我要让那些辉煌的时刻随书桌上的星光延长
那些痛苦的颜色和黎明的枪声被天空稀释
就像今晚的火炉给了我大量的火焰，少许的灰烬
这样，吹过橄榄树林的风就没那么悲伤
我的红玫瑰也能找到他在西班牙的墓地
是否觉得很谎谬
但当我用这种眼光去阅读身边的人
他们身上的光，又让我感到如此的美好与安稳
林映辉，80后，居中国香港。获奖省，集子略，头衔无。诗观：人和诗都要有骨头。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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