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漫漫六天从军路
杨善兴
退休后,闲暇多了,我们在聊城工作的战友聚会的次数也明显多了起来。年纪大了,才发生的事情往往记不住,而过去的许多事情在脑海里反而愈加清晰起来了。每次聚会,总会有战友提起当年入伍徒步行军去部队的事,今年春节,战友们又欢聚一堂,又有战友对我说:“老杨,你咋不写写咱们徒步行军去部队的事啊。”其他几个战友也附和着说:“是呀,是该为我们这段不平凡的经历记上一笔。”
新兵入伍,我们从家乡到服役地点,是从山东省的最西头到山东省的最东边,虽然未出省,却有千里之遥。对此,一般都应该是乘坐火车或者汽车,徒步六天去部队驻地服役的确实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非常罕见。1974年12月,我们山东省高唐县205名新兵,就是徒步六天去部队驻地服役的。
1974年12月23日,我们高唐县205名新兵,换上新发的军装,在山东省高唐县凅河人民公社集合待命。下午,新兵连连长刘福全对我们全体新兵进行了点名,并以公社为基础进行了分班编排。新兵连指导员张殿奎做了动员报告,他首先讲了徒步行军到部队的重要意义和必要性,他说,全面主持中央工作的邓小平副主席,要求全国各条战线加快经济发展,加快“四个现代化”的进程。并为缓解全国铁路运输的紧张形势,要求不出省的新入伍的新兵,一律步行到部队驻地报道。以实际行动支持我国的社会主义的建设事业,把国家有限的资源都投入到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去。
同时,又号召我们一定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克服一切困难,圆满完成徒步到部队服役的光荣任务。
晚上,第一顿吃上了部队蒸的大白馒头。我们这些新兵,大都是高唐县土生土长的农村青年,第一次看到这又白又大、又松又软、又香又甜的大馒头,真的有些舍不得下口。那时在农村,一年到头就是地瓜干、玉米面窝窝头,就这些还常常吃不饱。逢节过年,家里也蒸些馒头,大都是掺一半的白玉米面,那一半的麦子面也舍不得去麸子,虽然也叫馒头,与部队这纯白面的馒头相比,距离真是太大、太大了。记得当时有一位新兵,激动的使劲拍着馒头说:“啊,我就是奔着你才来当兵的呀!”
晚上,地方武装部为欢送我们新兵专门放映了一场电影,记得好像是《小兵张嘎》。
第二天(1974年12月24日),天气特别好,没有风,天上闲闲地飘着几朵白云。太阳从东面升起,懒洋洋,暖融融,虽然已是寒冬季节,却不觉一丝凉意。我们全体人员排着队,背着背包,迎着朝阳,迈着轻快的步子,踏上了去部队服役的征程。一路之上,大家有说有笑,不断有人起头唱歌,真可谓是群情振奋,斗志昂扬。
晚上宿营在禹城县域内的一个农村里。
第三天(12月25日),继续行军,已有人脚上打了泡,晚上宿营在济阳县域内的一个农村里。
第四天(12月26日),继续行军。已有多半数人脚上打了泡,我脚上也打了两个水泡。再看我们这些准新兵“蛋子”,全没有了出发时的精神气。
到达地为济南北郊(原历城县北园公社),山东省军区独立团的营区内。趁着还不到吃饭时间,我急忙请了个假,去买针线处理脚上的水泡。那时天已开始黑了,所谓的济南府,白天有树木遮掩,只看见一些高大的烟囱和低矮的房子,并没有想像中山东省第一大城市的气派和壮观。晚上周边有着数不清的灯光,一组组、一串串,不停地闪烁着光芒,似乎在告诉我们,这里已经是省城济南郊区了。不远处有一开着门的百货门市部,我急忙向其奔去。
这是一座有着三四间房的百货门市部,柜台内站着一位女售货员,中等个子,白白净净的脸庞,双眼皮,大眼睛,非常漂亮。我们农村的姑娘,终日在田地里劳作,风吹日晒,吃得是粗茶淡饭,更谈不上有什么保养,大多长的又黑又瘦,皮肤也都缺少少女应有的光泽。
实在说,她是我第一次看见的这么水灵的女孩。
她见我站着发楞,就主动问我:“你买么?”我赶紧说:“买两根针,再要这么一段线。”我用手比划着,大约30至40公分的样子。她接着问:“做么用?”我说:“扎脚上起的水泡。”她便在柜台内拿了两根针和一段线给我。我问:“多少钱?”她说:“不要钱。”我说:“那能行吗?”她轻脆地说:“行啊!”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那谢谢你了。”她笑着说:“那倒不必,你们这是向那里去?”我说:“说是青岛,具体去那里我还真不知道。”
晚上的饭是大米饭,我们这些北方农村长大的孩子,很多人平生就没有见过大米,别说吃了;望着这晶莹剔透、洁白如玉、香喷喷、热腾腾的大米饭不由食欲大开;一锅米饭上来,三下五除二,就被吃完了;再来一锅,又被吃完了;连着上了几锅,都被吃完了。一问仍有人喊到:“没吃饱。”米饭没有了,没办法,炊事班就又下了一锅面条。因都没有筷子,大家使用的是小铁匙,怎么盛在碗里呢?新兵连临时副班长刘少虎说:“等一下,我去拿大漏勺去。”等他拿着大漏勺回来,面条已被人用手捞出来吃光了,望着空空如也的行军锅,他无可奈何,楞是被饿了半顿。
第五天(12月27日),继续行军。一个整天都阴沉沉的,从早到晚未曾见过太阳,十分的寒冷。晚上住宿在一个叫明水的地方。
第六天(12月28日),早晨起来,阴云密布。中午时分,天上开始稀稀拉拉飘起了细碎的雪粒,可能是地温较高的缘故吧,雪粒一落地瞬间就成了水。下午,雪越下越大,也不知何时,雪粒变成了大朵大朵的雪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整个世界瞬间被白色占领。
我们艰难地行走着,眼睛被雪打的睁不大开。雪花落在脸上,钻到脖子里,嗖嗖的凉。尽管如此,没有人叫苦叫累。
晚上住宿在普集村,记得是一个两间的空旷房子,十几个人打地铺一字排开,只露着头。熄灯前,一位老大娘悄悄走了进来,只见她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我们的头,从东边一直摸到西边,一个也不剩。一边摸一边心疼地说:“多好的一群孩子呀,真叫人喜。你看、你看,都给累成啥样了!”
第七天,(12月29日)雪停了,太阳在云层中露出头来,昨晚下的雪水已变成了一层薄冰,光滑如镜,尽管大家小心翼翼,仍时有人摔倒。还未到中午,路上的那层薄冰开始变成了水和泥,难走极了。那时的道路普遍都很狹窄,又几乎全是土路,路上不时有货车、马车、拖拉机驶过,溅得我们浑身上下全是泥水,躲也躲不开,鞋子、袜子全都湿透了,脚上打起的水泡,一遇这冰凉的泥水,疼痛难忍。
我们这些从未受过训练的准新兵蛋子真的有些吃不消了,路上休息时,一个个东倒西歪,疲惫不堪。任部队领导怎么鼓动,喊口号、念毛主席语录,楞是没有了回应。出发时的小老虎一个个都变成了闷葫芦。
这天晚上,宿营地是淄博市周村。
新兵营的罗营长见此情况,急忙向上级做了汇报。由步行七天的计划改为了六天。
第八天一早(12月30日),山东省省军区独立一师派来了五辆带蓬布的卡车,把我们全都塞了进去。尽管一个紧靠着一个,挤的要命,但与走着相比,真是天堂一般的幸福了。
至此,漫漫六天的徒步从军之路,算是画上了一个圆圆的句号。
注:(1),1974年12月高唐县新兵山东省军区独立一师205人。
其分布明细:一团145人。其中:凅河公社40人,杨官屯公社
30人,卅里铺公社35人,张庄公社25人,梁村公社15人,
三团60人。其中:尹集公社40人,梁村公社20人
(2),孙士海、刘少虎等战友为本文提供了部分数据和内容,在此表示感谢。 (2023年2月於聊城)

作者简介:杨善兴,字工,号老善,舐墨轩主,山东省高唐县人。高级工程师,国家注册建筑师。同时,也是文学和书画爱好者,其建筑设计作品及绘画书法作品多次在省、市级评选活动中获奖,并受到业内人士好评。其多篇建筑设计理论文章分别在国家、省级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和书画作品也分别在省、市级报刊及独创文学平台上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