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水别忘挖井人
作者：梁文田
“马儿哎，你慢些走喂慢些走喂，我要把这壮丽的景色看个够------”喇叭上传来马玉涛的歌声，面对着桃红李白姹紫嫣红的广袤原野，一些挥之不去的陈年往事涌上了我的心头------
在这生养我的地方，难忘那“涝了收蛤蟆，旱了收蚂蚱，不旱不涝收碱巴”的儿时凄惨情景。现在这儿，映入眼帘的是花团锦簇，蜂蝶翩翩，莺歌燕舞的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丹青！到了秋天，累累硕果压弯枝，谷子黄，棉花白，高粱弯腰迎客来。徜徉其间如在画中遊，仿佛身临仙境。
这海晏河清，国富民强的情景可是来之不易啊！
回想1963年8月，河北省突发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损失惨重。
11月17日，伟大领袖毛主席挥笔写下了“一定要根治海河”七个大字。治河大军应运而生。我有幸也成了治河大军中的一员。
1971年秋，我们治河大军转战“青静黄”，那次河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青静黄”是连通青县、静海、黄华三县的一条大河。我们的工地在张庄子附近。
我和朱玉友、石春起、施学智是第一批打前站搭铺的民工。
我们王口连的帐篷搭在张庄子刨完的一块山芋地里。我们又刨出了一大锅山芋，正好给人们改善伙食。
连队的领导和大部队陆续进场了。这季河工的连政工员是武金宝，我还任四排政工员，排长是吕凤祥，副排长是东一清。
王口连学习大寨郭凤莲妇女突击队的经验，在全公社选拔出36名体格健壮的姑娘组成了一个“铁姑娘排”。张自荣任排长，刘红云任排政工员。
这些姑娘们决心在海河工地磨一手老茧，炼一颗红心，练成真正名符其实的“铁姑娘”。
“挑河打堤，拔麦子脱坯”是农村的四大累，人们把挑河打堤放在首位，可见那有多么艰苦！要说艰苦就不得不说说“扁担炖肉”。
您吃过“扁担炖肉”吗？那可不是东坡肉、小炖肉。那是什么肉呢？
扁担炖肉是用一条“大扁担”来担方篮子，抬大抬筐，或者用麻袋拴成“抬子”来运泥土的一种重体力劳动。
几百斤重的泥条子隔着顶不了多大用的“垫肩”，压在人的肩膀上，压得肩膀红肿高大，压出血后结了痂，用手一摸，烫手热！过几天那痂就变成茧了。后来连大扁担也承受不了那泥条的重负而被压断，就换成了大杠子。人们把大杠子仍称为扁担，把它放在肉肩膀上，那就是正宗的“扁担炖肉”！您吃过吗？
没想到青静黄工程遇到了难题，下去两枕是“姜石狗儿”。 这种地质结构是在流沙里布满了跟枣一般大小、形状像姜的钙结核。铁锨登下去咔哧咔哧乱响。
那流沙像麻酱似的甩也甩不掉，不一会儿铁锨就成了来回一般沉的榔头了。
铁锨把人们的肚脐儿都顶烂了，锨把一挨肚脐儿就受不了，两手都打满了血泡。
民工们都打了溺了，人们撂烟派儿（休息）时就相互开玩笑：“你要是滚上点儿稻糠皮儿，简直就是个大松花（皮蛋）！”
这流沙你推上一车去，下方坑儿就又平了，一点儿也不见少。
这种地质结构早在明朝就发现了。在张庄流传着一个故事：
张老汉老伴早逝，撇下一儿一女，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们拉扯大。
女儿头上长着一脑袋秃疮，她生性顽皮，不爱女红针黹，只知玩耍；儿子更是粗俗不堪，一嘴炉灰渣滓；老汉重义轻财，精于堪舆，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师。儿子就对老爹说：
“爹，您净给别人看风水，让人家人财两旺，咱自家却家徒四壁，穷得屁股用菜叶盖着，来只鸡就给鹐了去，咱是‘寡妇娘儿们过日子，要嘛没嘛’。您何不给咱家也找块风水宝地，盖所阳宅转转运，也能出人头地呀！”
好汉气哼哼地说：“粗俗的东西，什么寡妇娘儿们过日子？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像你这狗肉丸子怎能登大雅之堂？还想着出人头地？等到时候再说吧！”
老汉要择机考验一下这双儿女。
这年大年除夕子时，老人背着一副渔网来到打麦场，面向北方紫微宫跪拜祷告，祷告毕，向东方撒下一网，拉上来不见任何东西，您想，这平展展的麦场没一滴水，网中怎能有鱼虾？老人又向南方、西方各撒下一网，同样如此。最后他又向北方撒下一网，这回把网拉上来一看，嚯！真是奇了怪了，网中竟有一条欢蹦乱跳的金色鲤鱼！老人向北方再拜后回了家。
天已放亮，正是大年初一。
老汉亲自下厨，收拾好鲤鱼端上桌，静等一双儿女来享用。
儿子见了桌上的大鲤鱼，不管三七二十一，抡开腮帮子，颠起大槽牙，风卷残云，把鱼肉一扫而光，只剩下一根完整的鱼骨架和一个鱼头。
这时在外边儿玩儿得满头大汗的女儿回来了，见桌上的鲤鱼被哥哥吃得精光，只剩下一个鱼头和鱼骨还孤零零地摆在盘里。这位大姑娘二话不说，抓起鱼头，连骨头带肉就往嘴里塞，把一整只鱼头都吞进了肚里。
老汉在里屋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在为姑娘暗暗高兴。
北京。
钦天监夜观天象，见有贵人星在张庄出现，主那儿必出皇妃！钦天监监正描述这位贵人：她“骑着条土龙，抱着只凤凰，头上扣着个银碗”。
总管太监遵照钦天监监正所说的模样去张庄寻访皇妃。
总管太监来到了张庄，顿时使小村沸腾起来了，人们争相一睹太监的尊容。
这位张姑娘可不像别的姑娘那样温文尔雅，她特别“伤採”，“伤採”就是“儿童多动症”。为了看清楚太监的模样，她就骑在自家的土墙头儿上，居高临下正得看。这时正飞来一只大公鸡，她手疾眼快，一把抄住了公鸡，把它抱在了怀里。
此时太监正到了她跟前，慌忙下马，纳头便拜------
太监把她带进了宫中，沐浴更衣后这才看清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原来这位秃姑娘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她那满头的秃疮是扣在头上的一个大银碗，揭开银碗，下边是一头墨染的乌云。真是貌若天仙。
在总管到来时，她正骑在土墙头儿上，那就是条土龙，她抄住那只大公鸡抱在了怀里，就是抱着一只凤凰，正应了钦天监监正所说“骑着土龙，抱着凤凰，头上扣着银碗”的模样。
张姑娘进宫后深得皇上的恩宠，集后宫三千宠爱于一身。
这姑娘没有忘记爹爹的养育之恩，就经常往娘家鼓捣东西。她这样烟袋锅儿炒芝麻——小鼓捣油，皇上也不以为然。
有一次，她竟装了一船珠宝，经运河运往娘家，到张庄需要挖一条引河把运河水引到家。在挖这条引河时，就遇上了姜石狗儿流沙了，这流沙是今天挖下去一尺，明天就又长出来一尺。张国舅实在没辙了，就用糜子和黍子铺在地上，利用糜子和黍子的润滑，把船拖到了家。
我们的工地就是遇上了当年张国舅挖引河时的流沙带。
困难面前有我们，我们面前无困难。大家群策群力，献计献策，终于想出了办法。
遇上这样的地质结构，唯一的办法就是深挖排水沟，尽量把地下水位降下去，使工作面禁得住人，这样就可以一小枕、一小枕地往下挖。
可是挖三枕深的排水沟，排不到俩小时，就淤得只剩一枕深了！各排派出专人疏通排水沟。
两台水泵24小时不停，稍一停，水就会漫过工作面，人们叫“上炕”。
水泵只能排水，不能排泥，而排水点儿的水是泥水不分了，电机超负荷运转，不久一个电机就烧了，在安装新电机时，水早就上炕了！还得重新捞泥。
这种地质结构，干得慢的在平台上就会干净点儿；快的就成了“松花”了。
都是年轻人，谁肯示弱？工地掀起了你追我赶的热潮，这样不分伯仲，并驾齐驱，得！结果都成了“松花”了！
铁姑娘的活段儿成了“戏台”了。姑娘们发扬大寨“万里千担一亩田”的精神，苦干实干加巧干，连部领导动员各排身强体壮的男子支援铁姑娘，在互帮互助中，终于闯过了难摆弄的姜石狗流沙层。
人们鼓足干劲争上游，大堤眼看着噌噌地往上长，拖拉机拖着庞大的“刺轴”来回碾压着大堤，把大堤轧得结结实实，保证了大堤的质量------
青静黄工程功在当代，利在子孙。当地人为感谢我们，妇联就组织起一支妇女队伍到工地慰问，并抢着给我们洗衣服，我们深受鼓舞，更加干劲十足，提前完成了任务！
斗转星移，转眼六十多年过去了，2023年又遇到了60年前那样的大水，我们挖的那些水利配套设施正发挥了作用。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正是我们这些四零、五零后的一代人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11.17”号召，才取得今天的硕果！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吃水别忘了挖井人。祖国七十五年来取得的辉煌成就也有我们治河人的辛勤汗水，我为此而骄傲、自豪。愿祖国更加繁荣昌盛！
梁文田 1949年生；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静海区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雨打浮萍》短篇小说集《史海寻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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