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绽放的九月菊
第五章
文/尚金恒
人是一种不断需求的动物，除短暂的时间外，极少达到完全满足的状况，一个欲望满足后，往往又会迅速地被另外一个欲望所占领。人几乎在整个一生都总在希望着什么，因而也引发了一切……
——【美】马斯洛
有天，透析室的赵大夫建议：要给玉珍做内瘘手术，以防长期血管内插管，引起感染而导致败血症。
陈刚一听心又紧缩了起来，他急急去找屠大夫，屠大夫也说最好做，并说你们去商量定下后，我亲自给做，不过思想上要有所准备，个体差异大，有人能做成，有人血管细，回血不好，就做不成，病人的手腕就白挨一刀。不过创伤面不大。
一路上陈刚左右为难，这个瘘做好还是不做好，看看那些躺在床上透析的患者，做了瘘的均手腕处突起乒乓球大的一个包，两根特大号针头扎在上面，第一次见真够吓人的。透析完毕再用宽松筋套套住，多恐怖啊！可不做，万一引起败血症那可就全完了。
爱妻啊！我老哥说我命苦，你怎么命也这样苦啊！老父亲早早去世，老母又不怎么讲理，你这孤女活得也不容易啊。老母尽管蛮横无理，毕竟是亲母啊！该关照的还得关照。冬天的棉衣，夏天的单衣，都是你在操劳，包括装老（死后）的衣服都是你给准备的。
在企业混的那个弟弟，人家日子都过不去，你能指望他吗？作为女儿也就可以了，过年给年份钱，平时给零花钱，就这样，你那不懂事的老娘，在你四十五岁的那年，婷婷上初中的时候，在小妹家（领养的），竟怒气冲冲地打了你几个耳光，说不给她钱花了，说你羽毛干，翅子硬了，就把老娘忘了。
当时你一句话没说，哭着回到家，我问怎么了，你只哭就是不说。那伤心样叫人无法用语言去表达。后来你才给我说，老娘打你是要钱呢。
唉！不懂事的老太太，尽管是你的女儿，但人家也是国家公职人员，四十多岁，为人母的人了，你咋就忍心打呢？我作为丈夫，尽管有时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也没那样打过你姑娘啊！狠毒的老太太，俗话说：少活聪明，老活德性，你没德没性，快去死吧！
陈刚进门，只见玉珍背靠床头，在静静地读《圣经》。
陈刚一笑问：今天感觉怎样？我看精神状态还不错。
玉珍轻轻笑说：还可以，就是感到困。
陈刚问：怎么读起《圣经》来了。
玉珍很有兴致地一笑说：你别说，这《圣经》啊，真还就有它的价值。粗看觉得没有多大意思，你细细地读，慢慢去品，味道就出来了。这大半天我读了“传道书”。它讲：人生的虚空。其中说：人一切的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下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一代过去一代又来，他却永远长存。人不能说尽。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你看说得多有哲理啊！说完玉珍又说，有兴趣听吗？要有我给你继续讲。
陈刚本想说做瘘的事，一看玉珍这几个月来都没这么高兴过，怎能扫其兴致呢，便一笑说：好好，继续讲，我们也长点正统书以外的见识，充实充实自己。
玉珍又说：在第3个小问题“万事均有定时”中讲：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从这里我可认为我的配型没到时。老陈，你说对吗？说完双眼期盼着让陈刚回答。
陈刚急应：对对对，真让人开窍。
玉珍很关注地又讲：第7小段“智愚之别”中讲：名誉强如美好的膏油；人死的日子胜过人生的日子。往遭丧的家去，强如往宴来的家去，因为死是众人的结局，活人也必将这事放在心上。听智慧人的责备，强如听愚昧人的歌唱。讲到此，玉珍说：怎么样？精彩吧？
陈刚笑说：不但精彩，简直就是跟哲人在对话。
好。玉珍说：我给你念一首《雅歌》中的诗吧。（新娘）
愿他用口与我亲嘴，
因你的爱情比酒更美。
耶路撒冷的众女子啊，
我虽然黑，却是秀美，
如同基达的帐棚，
好像所罗门的幔子。
我心所爱的啊，
求你告诉我，
你在何处牧羊？
我的佳偶，你甚美丽，
你的眼在帕子内好像鸽子眼。
你的头发如同山羊群卧在基列山旁。
你的牙齿如新剪毛的一群母羊，
洗净上来，个个都有双生。
你的唇好像一条朱红线，
你的嘴石榴般秀美。
你的颈项
好像大卫建造收藏军器的高台，
其上悬挂一千盾牌。
你的两乳
好像百合花中吃草的一对小鹿，
就是母鹿双生的。
你的大腿圆润好像美玉，
是巧匠的手做成的。
你的肚脐如圆杯，
不缺调和的酒。
你的整个身体如同雕刻的象牙。
我的新娘，你全然美丽，毫无瑕疵！
读完诗，玉珍微闭双眼，将书轻轻合上，仿佛贾宝玉在游太虚幻境，根本不觉身边还有别人，陈刚趁此悄悄退了出来。
做瘘最终失败了。陈刚很后悔，要拿定主意不做，玉珍也不会受这份罪。伤口愈合慢，陈刚每天用热毛巾给热敷几次，渐渐好了起来。每当陈刚为做瘘不成叹气时，玉珍倒反劝他说不要紧，做都已经做了后悔啥。世上哪有早知道？要有早知道，我们不来这个苦难的人世，那有这么多烦恼？这么多不尽人意的事。
既然玉珍有如此平稳的心态，陈刚也就放心了。心想，前一阶段把人忙坏了，这段就很规律的透析，清闲一下吧。
每到透析的那天，陈刚先起床，把玉珍的夜尿用量杯量完，记录在本子上，按制定的食谱让玉珍吃完，打电话叫来出租车，陪玉珍七点半赶到医院，待透析一切正常，他再去单位上班，把急需处理的工作处理完，十一点多，他赶往医院再打车把玉珍接回来。
刚透析完，病人往往一身虚汗，头疼得厉害，脚底板疼得踏不到地下，车开到楼下，他只好背玉珍上楼。每当这时，玉珍就说，老陈拖累你了。
陈刚便用他的口头禅回答：没关系或是不要紧。
玉珍迷上了《圣经》。
陈刚打算学点佛学方面的知识。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一件件烦心事又接踵而至，且都与玉珍的治病有关，陈刚你能不理不睬吗？有天晚上，玉珍又在捧读她的《圣经》。
陈刚便取出《佛学基本知识》虔诚地读起来。一位大师讲： “佛法是最精深的，他是世界上一切学说中最奥玄、最超常的科学。如果开辟这一领域，就必须从根本上改变常人的观念，否则，宇宙的真相永远是一类的神话，常人永远在自己愚见所划的框框里爬行。”那么“佛法”到底是什么呢？是宗教吗？是哲学吗？这只是现代化了的佛教学者的认识。其实“佛”不只是经书中的那一点，那只是“佛法”初级层次的法。“佛法”是从粒子、原子、分子到宇宙，从更小至更大，一切奥秘的洞见，无所不包，无所遗漏。他是宇宙特性“真、善、忍”和不同层次的不同论述，也就是道家所说的“道”，佛家所说的“法”。
叮铃铃门铃响了。陈刚去开门，是常不登门的小舅子来了。
小舅子手中卷一张报纸，进门问：姐夫吃了吧。
陈刚答：吃了。
小舅子问：姐姐这几天怎样？我也忙的没时间过来。说着走入玉珍所在的卧室问：姐姐最近好些吗？
玉珍说：还行，你们都好吧？牛牛下学期该上初中了吧？
小舅子说：那小子不好好学习，我也无心管他了。随他混去吧。
玉珍说：小孩子嘛，慢慢引导，是贪玩，又不是智商低无法学习。你作为爸爸要耐心引导。
小舅子说：我从这报纸上看到了一消息，山东威海，有一专治尿毒症的医院，我想打电话了解一下，要可以了，我们去一趟，总不能死死靠这个透析，难道我们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吗？说完抬起头看着陈刚又说：姐夫你看怎样？
陈刚一听小舅子的这口气，也有点不高兴，自你姐得病，我鞍前马后，跑东奔西，什么方法没想过，什么人没求过，这种病现只有两条路了，一条透析，一条做肾移植，怎能说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真是胡说八道。
心中不高兴，但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不论怎样，人家也是在为治病着想嘛，便很认真地说：好，现在就打电话联系。先了解一下实情再说。
玉珍也听出了弟弟的弦外之音，看到了陈刚强装笑容的神态，便一笑说，你们这两个，都是这个急脾气，说风就是雨，明天打还不行吗？现在人家都下班了。急什么急。
小舅子说：打吧，那么大医院，能没有值班的吗？落实清了，好计划下一步。
陈刚从小舅子手中接过报纸，按广告上提供的三个号码，拨通了第一个88110999，只有盲音无人接听。又试拨第二个号码88110465，转眼通了。
喂，您好！您找谁？一位女性声音，优美而带有磁性。
陈刚说：我是外地一位病人家属，想了解一下你们医院的情况。
对方很客气地说：好，请你少等片刻，让我们主任给你回答。
不多时，一位男性声音便传了过来，陈刚一听不是山东口音，倒像地道的河南口音，马上联想到了河南人的弄虚作假全国闻名。但转而一想，河南跟山东就是近邻，如河南新乡就跟山东相邻，口音相同也是难免的。便很客气地将玉珍的病情和前后过程，很详细地给对方说了一遍。
对方便喋喋不休地说起他们医院如何了得，多少尿毒症晚期患者都治好了。被上海、北京各大医院判了“死刑”的病人，到他们那治了三个月，都健健康康回家了。最后强调：要来就快点来，本院床位少，病人多，住院要排队，看到你们西北老乡比较困难，为人诚实，先打过来三万元押金，我可提前把住院手续给你们办好。
玉珍一听这种大包大揽的说法，便提醒陈刚说：老陈，总不是骗人吧？现在的社会骗子多了去。
陈刚犹豫着说：我也有怀疑，听口气就是江湖骗子。
小舅子大声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干啥事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他那么大的医院，怎么就会骗人呢？天底下还有王法没？说完，对还在沉思中的陈刚说：姐夫，我看这事就定了，你筹点钱，我先陪上你们去一趟，反正我们厂停工，最近我也没什么事可干。姐姐的病不能再耽误了。
陈刚只好无奈地说：好吧。
小舅子走后，玉珍担心地说：老陈，这事我们要考虑好，不能盲目行事。这家医院这么好，为啥小杨大夫压根没提过。各大医院也没推荐过。
陈刚说：待我了解一下再说。
这件事搅得陈刚一夜无眠，他的脑海中又跳出两件使他无法而又必须面对的事。其一：经济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一周透两次，一次468元，两次936元，一月四次，3744元，加之买各种药物，做化验，这几个月已花去了好几万。透析室的赵大夫又催着让去交住院费，要不就不能再安排透析了。其二：假期临近，学校放假姑娘回来，如何给姑娘说她妈病情的真相。自己可没勇气向女儿说，你妈妈可得了药物无法治疗的疾病。
陈刚翻来复去无法入睡，双眼看着黑洞洞的屋顶，脚心也烧烧得难受。便爬起对妻子说：玉珍，我今晚怎么睡不着了，为了不影响你休息，我到书房看一会书去。
妻子怎能不理解丈夫的心思，他在为每一件事发愁。特别是钱，前年买了这套房，家里一点积蓄都没有了，又供姑娘上学，走北京上兰州，这几个月的透析，托人送礼，都得花钱啊，唉，真难为他了。想到此玉珍说：去吧，你的催眠曲就是看书，看一会也许就睡着了。
陈刚到书房，打开台灯，取出一位叫释昌臻大师写的一本书《心地与命运》静静地看了起来。
什么叫心地？心地又叫心田，心像田地，能播撒善恶的种子，生长善恶的苗子，最后结成善恶的果实。
《华严经》偈语：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佛界性，一切唯心造。古德解释“心”字是：三点如星相，横钩似月斜，披毛从此得，作圣也由他。说明十法世不离一念心，唐代禅宗六祖惠能大师说：一切福田，离不开自己的心，能从自己的心田去寻找，是没有得不到灵感的。正如种地一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善因结福果，种恶因结苦果。
什么叫命运？命运指一个人一生的吉凶祸福，富贵贫贱等现象，就是业因果报的体现。本来我们这个身体就是由业报所生的，是来受善恶业报的，所以叫“报身”或“业报身”。
一个人的相貌气质，贵贱寿夭等属于“正报”，所处的社会和家庭环境、亲属子女以及生活享受等属于“依报”。正报有福，依报自然丰富圆满；正报无福，依报必定贫困恶劣。我们今生所受用的正报和依报，都是过去种的“业因”现世结的“果报”。正如《涅阇经、矫陈品》所说：“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可知一个人的命运，并非由天神掌握，也不由别人操纵，完全是自种因自受果。佛法从根本上揭示“命”和“相”的由来与原理，却不叫人去算命，看相，因为这是舍本逐末，徒学无益的。“命”和“相”算是这样，不算也是这样。
但佛教又不同于宿命论，认为因果律是活泼的，不是什么“铁板数”。我们在受果报的同时，又不断在种业因，只要改变“业因，”就可以转变“果报”，而转变的关键又在于“心地”。
所谓“业由心造”、“业由心转”、“相随心转”、“命自我立”的道理，正是心能造作一切业，由心故有一切果，如是种种诸心行，能生种种诸果报。
《正法念处经》古德偈语说：“行藏虚实自家知，祸福因由更问谁，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儒家也认为：“福祸无不自己求之者，”和“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而教人“自求多福。”
宋代著名理学家朱熹说得好：“人与器皿不同，如笔只能是笔，剑不能变成琴。所以他们存在和毁灭时间的长短，是有一定的。人便不一样，因为有的人，昨天还是盗跖，今天可成为大舜，他的吉凶祸福，也便随着改变，很难说得定。”
宋代隐士陈传（希夷）的《心相篇》说：“心者貌之根，审心而善恶自见，行者心之发，观引而祸福可知。”这些都说明，善业恶业，唯心所造，福报祸报，惟人自召。归根到底说明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隐隐从卧室传来玉珍的声音：老陈，快睡，看都啥时候了。
陈刚一看，天！都凌晨三点半了。他急急脱去衣报，顺便躺在书房的小床上，这一夜他一直醒到天亮。
在市委秘书处办公室，陈刚去找一份全市大病统筹的文件。有人说最高只能报三万，有人说可报五万，陈刚想找个正式文件看看，秘书长周光明是陈刚中学同学，陈刚说了来意，他立即让小秘书快快去找文件，他给陈刚倒了杯水关切地问：病人最近怎样，这段时间可把你累坏了，身体明显瘦多了，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病人没治好，别把自己拖垮了，等你做的事可多着呢。
陈刚说：现在再没什么法子，只能维持透析，等待配型后换肾。
周光明说：唉，得上这种病，就把人死死害下了。有啥困难就给我说一声，能帮的忙尽量给你帮，不要不好意思。
陈刚说：困难倒也没多少困难，只靠这透析，人心中有些急，看了一个广告，说山东有家医院，专治肾病，尿毒症，我给院方电话也打了，想去试试。
周光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急问：山东什么医院？陈刚说：山东威海的一家专科医院。
唉！不能去。周光明大声说：前几天我看到《南方晚报》有一篇报道，专门揭露这家医院如何骗人的。他们所谓的祖传密方，全都是收下农民的玉米穗子，里面放几位活血化淤的中药，装在小布袋里不让病人看，整天就把小袋蒸热给你在腰间敷，你敷上一二个月不见效，只好自己提出出院，但人家把钱骗去了，有的都骗去了好几万元。周光明说完，起身在报纸堆里、文件夹里一阵乱翻，终于翻出了那张《南方晚报》。
陈刚一看，连连说：多亏我来你这了，要不非让人家骗了不可，这当可就上大了。不要说药费，仅路费都花不少呢。
回到家，陈刚将《南方晚报》给玉珍一看，玉珍无奈地说：天！现在还让人敢相信谁？到处都是陷井骗局，你说堂堂的国家级卫生报也登假广告。
陈刚自嘲地一笑说：还好，老天保佑我们没被骗到山东去，否则孔老夫子都会笑说，你们西北人太老实，太老实了。
晚上山东的电话又来了。陈刚很客气地说：病人近日身体不佳，我们暂不能去，到以后再说吧，谢谢你们的关心。
第二天中午山东电话又来了，说去了可在住院费上优惠。保证三月后，肌酐值降到正常范围。
陈刚说：过一个时候再说吧。
连续一周，山东天天来电话，变着各种戏法让过去治病，每次来电都有优惠条件，都有若干保证。山东电话已成为骚扰。有天晚上又打来了，陈刚一气之下，大声向对方说：《南方晚报》你看了没？对方顿时没了声音。
从此，陈刚用《南方晚报》这把利剑，才把山东瘟神送走。陈刚对玉珍说，但愿再无瘟神来干扰我们生活了，各路“神仙”啊，你们想赚钱我理解，但你们找错对象了，我陈刚穷光蛋一个，很快就会负债累累的，你们饶了我吧，为什么都瞅准了我们家？是你们太有眼力还是智商太低？怕鬼还真的就有鬼。
小舅子走后的第二天，可能动了侧隐之心吧？谁也没想到又让老太太来伺候玉珍来了。当然，来了陈刚夫妻欢迎。陈刚将玉珍送到医院，看着正常透析后，赵大夫叫他到办公室去一下，到办公室赵大夫说：陈老师，我知道你困难，凡透析病人的家，没一个不困难的。你也知道医院有规定，人家财务科已通知了，你再不交住院费就停止透析，我也很为难。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妥当。
听到此，陈刚立即说：赵大夫，今天我就交。今天我就交。不能为难你。
告别赵大夫，出了医院门，陈刚的眼泪就下来了。他边往家里走，边伤心地抹泪。昨天在乡下的老哥托人带来了4000元钱，说骡子买了三千五，又把两只羊卖了，本打算若配型快，等做手术用，可老哥的血汗钱在我家只过了一夜，就要交给医院了。多不忍心啊，陈刚正在胡思乱想，只听背后有人喊：陈老师，陈老师！陈刚转身是位年轻女性，背很高级的坤包，走上前来很客气地鞠了一躬说：陈老师，你可能把我忘了，我叫路阳，那时我是高三（5）班，你当我们班主任。老师，你的小说集《梦的追忆》我在新华书店买上拜读了，写的真好。
陈刚说：一般，一般。
学生问：老师你还在育才中学吗？
陈刚说：前几年就出来了，在市教育局的教研室混饭吃呢。
学生一笑说：老师你这样的人，咋能说混饭吃呢，那叫发挥特长，人尽其才。学生说她现在在北京一家报社当记者，北京记协组织了个“西部采风”团，她也跟了过来，顺便回家看看父母。
听说学生在北京，陈刚便将妻的病给学生简略说了，让留意有什么好的医院，到时给介绍一下。
学生答应后，又客气了几句便告辞走了。
陈刚回到家，只见老岳母正在跟一戴副小墨镜，留着八字胡，披着长头发，脸色苍白无血色，约五十左右的男子正说的热闹。
见陈刚走进，那陌生男子立即起身说：先生你好，冒昧打扰了，陈刚看到此人约一米六七的身高，长一地道的水蛇腰，听口音是河南人，沙发边放着他的手提包，印有郑州字样。
陈刚惊觉地问：你是干啥的？来人急弯腰说：先生你听我讲……
老岳母急说：是算命的，听人说灵得很。
那人跟陈刚说：彼人不才，出来混口饭吃，信了你多少给点，不信我便一分不取。你家阴气太重，阴阳失调……
滚滚滚！陈刚一听便愤怒了，他一边骂一边往门外推来人。
来人边退边说：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不灵不要……钱……钱……陈刚转身提起来人的手提包，嘭，给扔到门外，一把将来人推出门去，啪！将防盗门关上，坐在沙发上喘粗气。他的脸都气白了。心想怎这么背运。
老岳母一看陈刚发火的这阵势，确也害怕了，怯怯地走过来说：你这女婿，发这么大火干啥？我也是为你们好，丫头的病不起身，谁不着急呢？迷信有时候也是灵的。
陈刚抬起头愤愤地说：你还嫌这个家不乱吗？我又没请你，谁让你又来了？
老太太泣泣地说：还不是为了我的姑娘嘛，没我的姑娘，要饭也不会到你陈家门上要。说完转身进入她睡的小卧室哭去了。
此刻，陈刚觉得刚才的话说的有点过头，毕竟是目不识丁的老太太，姑娘病成这样，为娘的着急属人之常情，也能理解。何况大半生在农村度过，科学在她眼中是抽象的，迷信确是现实的。硬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原凉她的无知吧。
想到此，陈刚走过去说：外奶，刚才我态度不好，说话有点过头，我给你赔理道歉，请你别放在心上。
老太太只哭，不说话。
陈刚抖抖地从柜子取出老哥带来的那四千元钱，一股烧了火炕的烟薰味扑鼻而来，陈刚知道，老哥这钱是包在手绢放在炕角，没人发现的地方，这味陈刚是熟悉的，同时也感到格外亲切。他就是在这烧的土炕上睡了二十多年，才离开土炕的。从土炕又联想到慈祥的妈妈。妈妈啊！你老人家要活着，能给儿子帮多少忙，鼓多少劲啊！可……可现在，慈母早早辞我去，小儿有难可问谁？可问谁？陈刚将钱依依不舍地装入衣袋，开门向医院走去，顺便等玉珍透析完把她接上回来。
到透析室，陈刚告诉赵大夫住院费交了。
赵大夫说：好。这样我就给你们好安排了。并说下周星期一来时别吃东西，抽血做一次全面的检查。现在我把化验单给你开了，要不星期一人太多，一者我没时间，二者你去交费人太挤，开好了，一上班你们就可交费送抽血样品了。
赵大夫一下子开出了四张化验单，陈刚一看头顿时大了，惊讶地说：我的妈呀！这得抽多少血啊！
赵大夫一笑说：还是以前抽的标准，你以为化验的项目多，就抽血多，不是你们病人家属想的那么回事。
化验单一、
血常规：项目
血红蛋白（Hb）
白细胞（Wbc）
白细胞分类（DC）
中性杆状核细胞
中性粒细胞
嗜碱粒细胞
嗜酸粒细胞
淋巴细胞
单核细胞
血小板（PLT）正常范围男：120-160g/L
女：110-150g/L（4-10）×10g/L30%-5%50%-70%0-1%05-5%20-4%3-8%（100-300）×10g/L
化验单二、血生化：
项目血糖（GLU）
尿素氮（BUN）
肌酐（SCr）
尿酸（uA）
钾（K+）
钠（Na+）
氯（Cl-）
磷（P）
钙（Ca+）
铁（Te）
总蛋白（PT）
白蛋白（A）
球蛋白（G）
总胆红素（TB）
直接胆红素（DB）
间接胆红素（IB）
胆汁酸
谷丙转氨酸（SGPT）
胆固醇
三酰甘油
β—脂蛋白
乙型肝炎表面抗原（HBsAg）
乙方型肝炎e抗原（HBsAg）
乙型肝炎核心抗体（抗HBC）
正常范围
368-616mmol/L
32-71mmol/L
884-1768mmol/L
男：1428-3818umol/L女：952-2994umol/L
35-55mmol/L
135-145mmol/L
97-105mmol/L
095-163mmol/L
21-255mmol/L
716-3917mmol/L
600-800g/z
40-55g/L
20-25g/L
2-24umol/L＜
5umol/L
2-19umol/L＜
15umol/L＜50u
29-60mmol/L022-12mmol/L21-61mmol/L阴性阴性阴性
化验单三、尿液：项目
比重尿量颜色蛋白定性蛋白定量〖〗
正常范围
1003-10301500-2000ml/24小时
浅黄或黄色阴性40-100mg/24小时
化验单四、尿沉淀检查：项目白细胞红细胞上皮细胞管型糖定性糖定量中段尿细菌糖计数肌酐尿素氮钾钠
正常范围＜
5个/Hp
0-偶见/Hp
0-少量/Hp
0-偶见透明管型/Hp
阴性056-50mmo/24h＜1×15菌落/L
男：7-18mmol/L/24h女：
53-16mmol/L/24h
357-535mmol/L/24h
51-102mmol/L/24h
130-261mmol/L/24h
三天后，所有化验结果出来，赵大夫告诉陈刚，除尿液减少，肌酐、尿素氮偏高，血色素略低，其他方面基本正常。
陈刚的心略略放宽了一点，心想就这样平平安安的透析，等配型一成功，就可去兰州做手术了。好啊！老天多多保佑，让我暂先喘口气吧。这几个月，给单位班都没好好去上，多亏党政部门，要是在企业，也许人家早让你下岗了。不要说筹钱看病，吃饭都成了问题。从这个角度想，我们政府部门工作也还不错，起码有个依靠的单位，不至于走到穷途没落的地步。离过春节将近一个月，在这段时间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谁想，陈刚还没放松上一周，事情便来了。玉珍高中的一女同学，在报纸上征婚，征到了上海，日子还算过的满意。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电话联系，书信来往，有时上海同学给玉珍从上海寄件衣服，玉珍给上海同学寄点她爱吃的新疆沙枣，故而关系保持的很不错。
玉珍从北京回来后，在一次电话中告诉了上海同学自己的病情，上海同学也很着急，跑遍了上海所有大医院，答复基本相同，只要双肾萎缩，药物已无法医治，只能维持透析，待条件成熟时做肾移植手术。
今天上海同学突然打来电话，很神秘地告诉玉珍，他们的一位领导得了肺癌，坚持练“法—-轮—功”练好了。并说“法—轮—功”尽管被政府取缔了，那是李洪志以练“法—轮—功”为幌子，搞了反政府反人民的活动，就“法—轮—功”本身来言，没有什么错。
上海同学建议玉珍在家偷偷练，不妨碍社会，不反对政府，就是消灾治病，何罪之有？并建议练时一定要男女双练，从而形成气场，达到最佳修练效果。随后她可将修练的VCD光盘和资料给寄来。
当天晚上，玉珍在读贾平凹的《废都》，当陈刚进到卧室后，她慢慢从书中抬起头，看了陈刚大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老陈，我的上海同学来电话了。
陈刚一笑说，又想我们的沙枣了？等我抽时间，买点好的给她寄去。
玉珍迟疑地说：不是那事。
陈刚又问：那是什么事？
玉珍只好把上海同学在电话中的意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刚。
陈刚听后半天不语，玉珍双眼盯着陈刚的鼻尖，期待着丈夫给以“行”或是“不行”的回答。
陈刚沉默良久便一笑问：你说咋办？
玉珍无奈地说：我们都是国家干部，国家明令禁止的，我又去练，这不是不遵纪守法了吗？不练吧，单指靠这透析，治标不治本，现在小便越来越少了，这样下去又咋办？说完眼泪汪汪地看着丈夫做出决断。
陈刚看到妻子土黄色的脸，苍白的唇，无助的眼神，心中也酸酸地难受。便口气坚定地说：为了治病，我们不考虑那么多，再者我们在家里练，他谁人知道呢？我们又不去示威游行，更不去天安门广场静坐。
听到这，玉珍不期然地一笑说：要不，我们就练练再说，天下有些事，人有时是说不清的。
陈刚说：为了你的病，我们就决定练吧。今晚我翻翻资料，看李洪志这家伙，究竟贩卖的是些什么货色，弄的全国人民神魂颠倒地跟着他疯跑。弄得政府紧张地开动所有宣传机器在避谣。
夜已深沉了下去，万物均已进入休眠状态，前后左右的居民楼的灯均熄了。偶然从远处隐隐传来救护车“不行了，不行了”的呼叫声。陈刚打开一份资料，第一讲第七小节法轮大法的特点细细研读起来。
开篇是一首诗，题目叫“法轮大法好”。共四句，现抄录如下：供有识之士鉴别之。
法轮大法是正法，
千载难逢传天下。
珍惜大法福无边，
善待大法得甘甜。
诗后便是正文。李洪志讲：我们法轮大法是佛家八万四千法门中的一法门，在人类文明历史时期从来没有公开传出过，但是，在史前一个时期广泛度过人。我在未劫最后时期再一次把他弘传出来，所以他是极其珍贵的。功其实不是炼出来的，它是修出来的。法轮大法是性命双修的功法，就要有动作去炼了。动作一方面是用来加持功能，用你强大的功力把你的功能加强，另一方面在你身体里还演化出许多生命体。要到高层次上修炼，道家讲元婴出世，佛家讲金刚不坏之体，还要演化出许许多多术类的东西。你在修的过程中，提高了你的心性，同化了宇宙的特性，宇宙的特性就不制约你了，你就能升华起来，这个德就演化成功。
我们法轮大法炼的是什么？我们是按照宇宙演化原理修炼，按照宇宙的最高特性——真、善、忍的标准指导我们修炼的。我们炼了这么大的一个东西，等于是炼宇宙。我们法轮大法跟所有功法都不一样的最大特点就是：其他功法都是走丹道、炼丹的。我们法轮大法不走丹道，我们这套功法是在人小腹的部位修炼一个法轮，法轮是宇宙的缩影，具备着宇宙一切的功能，他能够自动的运转、旋转，在正转的过程中，会自动的从宇宙中吸取能量，他自身还会演化能量，供给你身体所有部位演化所需要的能量。同时，他反（时针）转的时候会发放能量，把废弃物从身体打出去散发掉。他发放能量时，会打出去很远，重新给你身体带进新的能量。他打出去的能量，在你身边的人都会受益。佛家讲度已度人，普度众生，不但要修已，还要普度众生，别人跟着受益。当然能量是不会丢失的，当法轮在正（顺时针）转时，他自己会往收回，因为他常转不止……
看到这，陈刚感到有点头晕，同时也觉得李洪志讲得有点玄乎且大而无当。当然他的指导思想基本跟佛家的思想有所相同，从这里看不出李洪志要反共产党，跟政府作对的一丁点儿蛛丝马迹。这些空泛的理论陈刚不想过多的看了，他翻到具体炼功的一些动作的部分，初期炼功的四步法：
一、佛展千手法：（炼功前的预备式，两手结印。）1弥勒伸腰；2如来灌顶；3掌指乾坤；4金猴分身；5双龙下海；6菩萨扶莲；7罗汉背山；8金刚排山；
二、法轮桩法：1头前抱轮；2腹前抱轮；3头顶抱轮；4两侧抱轮；
三、贯通两极法：1单手冲灌（9次）；2双手冲灌（9次）3双手推动法轮（4次）
四、法轮周天法：每个周天法轮回（9次）五、神通加持法（略）看完这些基本炼功法，陈刚在心中暗下决心，让妻子在家中偷偷炼吧。这样精神上有个寄托，加之天天练，不要说“法—轮—功”起作用，他起码是一种体能锻炼吧，为了几十年夫妻的情份，看在姑娘的面上，不考虑那么多了，只要把病治好就行，万一被开除公职也心甘情愿。记得自己的老领导刘斌，解放战争时期，大小战役参加了十三次，解放天津时，时任英雄团团长，进城那天，他在队伍前骑着高头洋马，天津各大专院校学生打着腰鼓，夹道欢迎解放军进城。他在马上一眼就瞅准了在腰鼓队最前面的一位细高条个子的姑娘。那婀娜的身姿，那打鼓的姿式，那齐耳的短发，那乌黑的眉子，那圆而明亮的媚眼，使年轻军官陶醉了。后来在军区首长的帮助下，很快跟姑娘相识结了婚。
“文革”开始时，刘为师级干部，突然一天有人来告诉他，其妻子是北洋时期大军阀曹琨的外孙女，社会关系复杂。现有两条路供你选择：
其一：要军籍不能要老婆；其二：要老婆就不能要军籍。马上脱去军装，转业到地方去。
刘斌毫不犹豫地、斩钉截铁地对来人说：我现在决定要老婆不要军籍。说完，刷刷脱下军装交给了来人。然后阔步走了出去。时隔不久就被发配到了大西北。
我也要向刘斌局长看齐，为了给妻子治病，其他我陈刚都不要了，中年丧妻的悲剧不能在我陈刚身上发生！幼年丧母的凄苦不能让我女儿品偿。
但玉珍只兴致很高地练了三天就不练了。
陈刚下班后问玉珍：功练完了吗？
玉珍半天才说：没练。
陈刚急问：怎么？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玉珍迟迟疑疑地说：一个人练不长功，人家要求“男女双修”才能长功。我看到你那么忙，身体也一天天瘦了下去，不忍心再要求你什么了。没人陪练，我也就不练了。
唉！陈刚在自己头上拍了一把说：看看看，我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从明天开始，早晨上班，下午准时陪你练功，保证做到雷打不功。玉珍又感激地说：刚，为难你了。
陈刚一笑说：没关系。晚上，陈刚翻开资料，他要看看“男女双修”的道理究竟在哪里。
资料中讲：在修炼界有这么一种修炼方法，叫做男女双修。大家可能看到在西藏密宗修炼方法中，在雕刻的佛像或画像中，看到一个男体抱着一个女体在修炼。为什么会这样呢？大家知道，在整个地球上，不只是我们中国受了儒家的影响，我们整个人类，在上几个世纪的古代，人类的道德观念差不多。所以这种修炼方法其实不来源于我们这个地球，它是另外星球传来的。这种方法当时传入我们中国的时候，就是因为它有男女双修和一些秘炼的部分，不能被中国人所接受。所以在唐代会昌年间，被汉地皇帝给取消了。不允许它在汉地流传，那时叫唐密，但它在西藏那个特殊的环境下，流传了下来。为什么会这样修炼呢？男女双修的目的就是要采阴补阳，采阳补阴，互补互修，达到一种阴阳平衡的目地。大家都知道，不论佛家也好，道家也好，特别是道家阴阳学说讲了，人体自有阴阳存在。因为人体有阴阳存在，人体才能够修炼出各种功能、元婴、婴孩、法身等生命体。因为有阴阳存在，才能修炼出许许多多生命体。不论是男身还是女身，在丹田那块田上都能够生成，这个说法很有道理。道家往往把人的上半身视为阳，下半身视为阴，也有把后背视为阳，前身视为阴；还有人把人体的左侧视为阳，右侧视为阴。我们中国有男左女右这个说法，也是从这儿来的。因为人身自有阴阳存在，在阴阳的相互作用下，自身就能达到阴阳平衡，也就能产生出许许多多生命体来。这就说明一个问题，我们不采用男女双修的修炼方法，同样也可以修炼到很高层次上去。如果采用男女双修的方法修炼，方法掌握不好，就会走火入魔，就成了邪说。
陈刚看完资料，双眼都有点昏花，他站起走到阳台，仰望星空，深深呼出一口长气，自语道：从阴阳平衡这个角度讲，是有科学道理的。人体所求的阴阳平衡，也就是我们化学上所讲的酸碱平衡。人体PH值，一般要控制在PH=6~65之间，否则人体就会失去酸碱平衡而出毛病，就是我们常说的生病。
这一段时间，陈刚陪玉珍修炼，玉珍精神上仿佛有所好转，但小便越来越少，有时一天只有几百毫升，每次透析时，脱水量也在逐渐增大。这一点，像一块硕大无比的黑布，罩着陈刚夫妻俩，使他们无法从心底快乐起来。玉珍尽可能不将情绪表现出来，她不愿给夫君带来过多的精神上的压力。无法排解的痛苦。
唉！无法清静啊！卖药的、算命的、看宅基的、献秘方的、介绍名医的一次次来轮番轰炸，气得陈刚不通报姓名者，统统不给开门，才把这些想发财的人们堵在大门外。
玉珍的作息时间基本是，星期二、三、四炼功，一五去透析。当头不痛时，她就拼命的读书。近日她在读南宋女词人《李清照传》。一天她抄了李清照的两首词，待陈刚来递给了他，让他感受女词人的心情，其实也是她的衷肠。
词一
天上星河转，
人间帘幕垂。
凉生枕簟泪痕滋，
起解罗衣，
聊问夜何其？
翠贴连蓬小，
金销藕叶稀。
旧时天气旧时衣，
只有情怀，
不似旧家时。
——《南歌子》
词二
藤床纸帐朝眠起，
说不尽、无佳思。
沉香断续玉炉寒，
伴我情怀如水。
笛声三弄，
梅心惊破，
多少春情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
又催下，千行泪。
吹箫人去玉楼空，
肠断与谁同倚？
一枝折得，人间天上，
没个人堪寄。
——《孤雁儿》
陈刚看完玉珍抄录的词，很能理解玉珍自得病以来的心情。作为母亲的女儿，丈夫的妻子，女儿的慈母，她有多少割舍不下的东西啊！这种病得上怎能使人不忧愁，不前思后想好多好多事呢？黄泉路上无老少，谁人能保证在透析期间就会平平安安不出事呢。
前天一位透析病友，晚上突然死了。另一位离休干部高老爷子下楼后，让儿子去叫面的车去医院透析，突然便死在了楼下。
知道了这些，玉珍便双眼泪汪汪地哭了。她想到了自亡，想到了这个好不容易才建起的小家。求生欲何人能没？可人在死亡面前又显得何等无力无助啊？有时死亡的来临，人还不如一只小鸡。可精神不能垮啊？人一旦精神垮了，肉体就不值一击了。
想到此，陈刚哈哈一笑说：李清照的东西太悲切了，人还需有盼头，还需振作精神，才能战胜一切。我现在抄录毛泽东的诗来和你的词吧。
采桑子重阳
一九二九年十月
人生易老天难老，
岁岁重阳。
今又重阳，
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
不似春光。
胜似春光，
寥廓江天万里霜。
七绝
一九六一年九月九日
暮色苍茫看劲松，
乱云飞渡仍从容。
天生一个仙人洞，
无限风光在险峰。
玉珍看完微微一笑说：重温毛泽东的诗，真不愧为一代伟人，那胸襟常人无法比拟，只能是高山仰止。说到此又一笑说：好，我的好夫君，我理解你的用意，今后我尽可能豁达乐观地面对一切吧。有夫君做我的坚强后盾，没有过不去的坎。跨不过的河。
陈刚竖起手指夸：高！至理名言。无人可攀！
玉珍笑说：谢谢夫君的夸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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