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的斜庄,在料峭寒风的吹动下,被大雪覆盖的房屋也似乎被朔风吹得有些东倒西歪。入夜,天气更出奇得冷了起来,那悬垂在房檐上的冰溜子,经寒风一吹,间而有摔倒冰冷的地面上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冰裂声,更衬托出了天气的寒彻。虽然大雪已停,可是落到房顶上,草垛上,大树上的积雪被北风一吹,不时的飞卷下来,敲打在落物上,发出冷冷的沙沙声。这飞卷下来的落雪经天气一暖一冷的历练,都变成了雪粒子。被寒风吹下的雪粒子已失去了初始飘雪的浪漫,吹打在人脸上变成了一种生生的疼。
刚从新房逃岀来的吴竹快步疾走在这冰冷的雪地里,脚踏积雪,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正是这清脆踏雪的咔嚓声,壮起了吴竹的胆子,使她心里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她对自己在这洞房花烛夜逃走这一大胆的选择,大胆的行动,而且能成功的逃出,都感到有些沾沾自喜和佩服自己了……兴奋中的吴竹逃出后逐渐把光亮甩在了身后,前方的道路变得越来越黑暗起来。那个年代的夜晚,尤其是月黑子天,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当吴竹逃地远离了灯火,进入黑暗一片的时候,一下子分辨不出了东南西北,也不知脚下的路是到底往村外走呢?还是向村子深处走?黑暗中她迷失了方向,她只能摸索着前行……当摸索中的吴竹真的面对无边的黑暗时,心里渐渐害怕了起来。恐惧和害怕逐渐冲淡了刚刚出逃时的兴奋,心里却茫然了起来。这冰天雪地的,自己这是往哪里逃呀?回娘家,那肯定是不行。去找单达,那也不妥,今天根本就没见到这家伙露面,这冒然间去找他算咋回事呀,何况,他已和“武当派”订婚,我到今天这种尴尬的境地还不都是他害的吗?要不回去吧,可这镇远也太是个窝囊废了,和这种人过一辈子,还不如死了算了呢?对了,要不去死吧,死了算了!可死了,爹娘咋办,好不容易含辛茹苦的把自己拉扯这么大……想到这些,吴竹哭了!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面颊淌了下来……凭一时冲动逃出来的吴竹面对向哪里逃这个关键的问题时,一下子六神无主了。心里幻想的那些个镜头一个也没有出现,人生的理想和畅想的浪漫在严酷的现实被轻易地击打得粉碎。
正当逃出来的吴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村委的高音喇叭响起:“吴竹,吴竹,你在哪里了,家人正在找你,听到请抓紧回家!请抓紧回家!乡亲们,庄乡爷们,新娘子吴竹不见了,请大家抓紧到镇远家集合,然后分头去找,分头去找!”随着高音喇叭声的落地,吴竹听到了急促的、迫近的脚步声。这时吴竹慌了,有道是慌不择路,吴竹又不摸地理,抓紧甩开脚步逃脱,谁知却一头扎进了鬼子胡同……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的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欢乐,我们亲爱的伙伴,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吴竹银铃般的歌声传遍了整个校园,单达如痴如醉的聆听着歌声,幻想着自己和吴竹的未来……待晚会结束,同学们都陆续散去,单达仍独自立在篮球杆下,想着心事。这时候吴竹穿着一袭白裙,披着飘逸的长发,蹦着跳着,来到正在愣神的单达身边,一拍肩头,娇喝一声,“想什么呢?”单达听到喊声,一下子回过了神来。见是吴竹,立马兴奋起来,“吴竹,你的歌声太美了,去报考音乐学院吧!”“真的?我也有这个想法,借你吉言,让我梦想成真!”两人随说着,随走出了校门。中秋节的月亮在白云中穿来穿去,凉风将低垂的柳丝吹拂的飘飘荡荡,小河里田田荷叶上晶莹的水珠在风的吹动下滚来滚去,吴竹感觉脸上有点发烫……吴竹和单达立在小河边,畅想着未来……
吴竹逃婚的当口,单达正在自己的小屋里闷闷不乐的怀想着和吴竹的过往,一幕幕的往事正撩得心疼…………想不到,今日,吴竹已为人妇,而这男人,却正是在班上备受歧视的汪镇远。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呀。这镇远就仅凭接了个班,当了个工人,就竟娶了吴竹,娶了个校花做媳妇了……这吴竹也未免太势利眼了吧,那柳荫下,小河旁,青草地,小路上,教室里,那畅谈的理想,那追求的未来,那信誓旦旦的誓言,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吗?单达又想,这也不能完全怪吴竹,如果自己不和见了就烦的“武当派”订婚,也许,㕦竹肯定不会去和镇远订婚,更不会结婚。想不到,真想不到,自己理想的人生,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难道吴竹不明白吗,虽然,自己和“武当派订婚,那只不过是个权宜之计,那不是为了哥哥单通的前途吗。谁让这“武当派”的爸爸就是哥哥的顶头上司呢,当时若不和这“武当派”订婚,可能就会断了哥哥的前程。一家人为了攀这个高枝,就忍心断送自己一生的幸福。可这吴竹却也来了个真的,真嫁给窝窝囊囊的镇远做媳妇了。想着想着的单达冲动起来,不行,我得找吴竹问个明白。想到这里,单达正站起身来,要去镇远家,谁知被迎面而来的单清仓劈面就是一个耳光,“你……这……个孽障,你……把……吴竹……藏哪了?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要是让……你丈人家……知道,有……有你好……果子吃!”单达顾不了脸疼,瞪大了眼睛问,“吴竹咋了?”
“还……还咋……咋了,没……了……!跑……跑了……你还装傻,你把她藏哪了!”听到这里,单达急了,他顾不得分辩,心里只牵挂着吴竹,怕吴竹万一有个想不开……想到这里,单达一下着急起来,一把将他爹拉开,急步冲了出去,冲进了冰天雪地的世界……吴竹的失踪和单达真的没有直接的关系,这次单达的确是受了冤枉。但当他一听吴竹没了,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真怕吴竹有个万一想不开,所以也顾不得分辩,一心想着先把吴竹找回来再说!东边的天空已露出了鱼肚白,杂乱斑驳的村庄已渐渐清晰起来。这个时间正是人们睡回笼觉的好时光。有一位领导人在志得意满的时候曾说过:“人生有两大享受,回笼觉,如夫人!。”可这正月初四的清晨,斜庄人不但没享受到回笼觉,而且大都是通宵未眠……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老书记张义顾不得寒冷,在镇远家的院里一圈一圈地转着,寻问着,指挥着……因为在雪地里的不停走动,张义脚下的鞋已变成了个冰疙瘩。在这冰天雪地里听着一路路汇报的情况,眉头间皱成了个疙瘩。
“庄子里都找遍了,没见踪影”!
“鬼子胡同转了三遍了,没见人影”!“庄子外头未卜庄的方向没见人影”!
“李雅庄方向未见人影!”
“正牌方向未见人影!”
“希望阁方向未见人影!”
分散出去的各路人马都到齐了,就是没有新娘子吴竹的消息。镇远挤在门框上,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镇远娘坐在炕沿上一边叨叨着一边垂泪,“这可娶上媳妇了,造孽呀!”镇远爹蹲在锅台边只顾着抽烟……东方天空渐明,各路人马都已找的人困马乏,却都没找到吴竹的踪影,找了半宿的单达虽然也冻得红鼻子绿眼的,却也是一无所获。看看天日渐发亮,单达也只好来镇远家问个情况。从部队回来探亲的镇荣表现的比较镇静,见人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对张义说:“叔!这肯定还有没找到的地方,天已经亮了,让大伙喝口热水,咱再分头去找!”张义听了镇荣的话,长长叹了口气,“这冰天雪地的,都一宿了,这孩子!唉!”说到这里,看看镇荣迫切的眼神,就对大伙发话了,“庄乡爷们,大家找了一宿了,都也冻坏了,也累坏了!可吴竹咱们还是没有找到,这天寒地冻的,早一点找到可能还能找到个活口,这晚了……恐怕!庄乡爷们,咱再受点累,喝口热水,喝口酒,暖暖身子,咱再分头去找找,救人如救火呀,乡亲们!”庄乡爷们见张义这么一说,那还顾得劳累,站在院里,听候张义吩咐……正当人们准备出发再去寻找的时候,镇远娘追出来,擦了擦眼泪问张义说:“他叔,那,那张建邦家,找了吗?”听镇远娘问到这里,都面面相觑起来。张义用目光讯问着,人们都像犯了忌讳一样,摇着头。不知人群里谁喊了一句,“那鬼地方谁敢去呀!”听了这话,人们的脚像生了根一样,不动了……正在张义为难的时候,单达跳出来,有些激昂的说,“我去!”镇荣也站过来说,“我去!”张义见状说,“好!我带你们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