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足之虫死不僵
内部起哄心就死
乌以强
王夫人:“通共每人只有两三个丫头像个人样,馀者总有四五个小丫头子,竟是庙里的小鬼。如今还要裁革了去,不但于我心不忍,只怕老太太未必就依。虽然艰难,难不至此。我虽没受过大荣华富贵,比你们是强的。如今我宁可省些,别委屈了他们。以后要省俭先从我来倒使的。如今且叫人传了周瑞家的等人进来,就吩咐她们快快暗地访拿这事要紧。”凤姐听了,即唤平儿进来吩咐出去。一时,周瑞家的与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现在五家陪房进来,馀者皆在南方各有执事(又伏一笔。每一笔都是下一笔的伏笔、暗示,始终吊着读者的胃口)。王夫人正嫌人少不能勘察(巧妙地转承),忽见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来,方才正是她送香囊来的(补出香囊是怎么来的,而且但从这名字来看,就是来者不善。这个名字是拧着写的典范。拧着写,就是出人意料之笔)。王夫人向来看视邢夫人之得力心腹人等原无二意(写出王夫人之心实),今见她来打听此事(“今见她来打听此事”:一句话写出一个多事老婆婆),十分关切(小人外是内非,一笔立起一个人物),便向她说:“你去回了太太,也进园内照管照管,不比别人又强些?”这王善保家正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嬛们不大趋奉她(“不大趋奉她”:恰当的语言),她心里大不自在,要寻她们的故事又寻不着,恰好生出这事来,以为得了把柄。又听王夫人委托,正撞在心坎上,说:“这个容易。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该早严紧的。太太也不大往园里去,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倒像受了封诰似的,她们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闹下天来,谁敢哼一声儿!不然,就调唆姑娘的丫头们,说欺负了姑娘们了,谁还耽得起!”王夫人道:“这也有的常情,跟姑娘的丫头原比别的娇贵些。你们该劝她们。连主子们的姑娘不教导尚且不堪,何况她们。”王善保家地道:“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她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像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个性化语言:“能说惯道,掐尖要强”。塑造出人物)。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趫趫,大不成个体统!”(活画出晴雯来。以前知晴雯 必应遭妒者。可怜可伤竟死矣。)王夫人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呼应,写清楚因果关系),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恶毒地比喻,同时画出晴雯腰肢之美)、削肩膀(秀美的好肩膀。俗称美人无肩、腰细如蛇。用好反笔)、 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一笔两个人物。打比喻就像照镜子,一比就栩栩如生了。打比喻是文学语言的最大技巧),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狠看不上那狂样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后来要问是谁,又偏忘了。今日对了坎儿,这丫头想必就是她了。”凤姐道:“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论举止言语,她原有些轻薄。方才太太说的倒狠像她,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乱说。”王善保家的便道:“不用这样,此刻不难叫了来太太瞧瞧。”王夫人道:“宝玉房里常见我的只有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若有这个,她自不敢来见我的。我一生最嫌这样人,况且又出来这个事。好好的宝玉,倘或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因叫自己的丫头来,吩咐她:“到园里去,只说我说有话问她们,留下袭人、麝月伏侍宝玉不必来,有一个晴雯最伶俐,叫她即刻快来!你不许和她说什么!”小丫头子答应了,走入怡红院,正值晴雯身上不自在(今云“不自在”,将死之兆也), 睡中觉才起来,正发闷,听如此说,只得随了她来。素日这些丫嬛皆知王夫人最嫌乔装艳饰语薄言轻者,故晴雯不敢出头。今因连日不自在,并没十分妆饰,自为无碍(美人天生丽质,浓妆淡抹总相宜。此笔令人心惊目骇)。及到了凤姐房中,王夫人一见她钗軃(duo)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春睡捧心”:刻画出杨玉环、西施之遗风。此比喻好美丽、恰当),而且形容面貌恰是上月的那人,不觉勾起方才的火来。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画出王夫人之性格:“天真烂漫之人……喜怒出于心臆”),喜怒出于心臆,不比那些饰词掩意之人(“饰词掩意”:创造语言,在生活中提炼语言),今既真怒攻心(“今既真怒攻心”:一语入魂),又勾起往事,便冷笑道:“好个美人!真像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宝玉今日可好些?”晴雯一听如此说,心内大异,便知有人暗算了她。虽然着恼,只不敢作声。她本是个聪敏过顶的人,倒见问宝玉可好些,她便不肯以实话对,只说:“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宝玉在一处,好歹我不能知道,只问袭人、麝月两个。”王夫人道:“这就该打嘴!你难道是死人,要你们作什么!”晴雯道:“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说园里空大人少,宝玉害怕,所以拨了我去外间屋里上夜,不过看屋子。我原回过我笨,不能伏侍。老太太骂了我,说:‘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的作什么?’我听了这话才去的。不过十天半个月之内,宝玉闷了,大家顽一会子就散了。至于宝玉饮食起坐,上一层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一层又有袭人、麝月、秋纹几个人。我闲着还要作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所以宝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从此后我留心就是了。”王夫人信以为实了,忙说:“阿弥陀佛!你不近宝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劳你费心!既是老太太给宝玉的,我明儿回了老太太,再撵你!”因向王善保家的道:“你们进去,好生防她几日,不许她在宝玉房里睡觉。等我回过老太太,再处治她。”喝声:“去!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浪样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晴雯只得出来,这气非同小可,一出门便拿手帕子握着脸,一头走,一头哭,直哭到园门内去。这里王夫人向凤姐等自怨道:“这几年我越发精神短了,照顾不到。这样妖精似的东西,竟没看见!只怕这样的还有,明日倒得查查。”凤姐见王夫人盛怒之际,又因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耳目,常调唆着邢夫人生事,纵有千百样言词,此刻也不敢说,只低头答应着(“只低头答应着”:形象生动)。王善保家的道:“太太请养息身体要紧,这些小事只交与奴才。如今要查这个主儿也极容易,等到晚上园门关了的时节,内外不通风,我们竟给她们个猛不防,带着人到各处丫头们房里搜寻。想来谁有这个,断不单只有这个,自然还有别的东西。那时翻出别的来,自然这个也是她的。”王夫人道:“这话倒是。若不如此,断不能清的清白的白。”因问凤姐如何。凤姐只得答应说:“太太说的是,就行罢了。”王夫人道:“这主意狠是,不然,一年也查不出来。”于是大家商议已定。至晚饭后,待贾母安寝了,宝钗等入园时,王善保家的便请了凤姐一并入园(善保家的非常积王极主动),喝命将角门皆上锁,便从上夜的婆子处抄检起,不过抄检出些多馀攒下蜡烛灯油等物(毕真)。王善保家的道:“这也是赃,不许动,等明儿回过太太再动。”于是先就到怡红院中,喝命关门。当下宝玉正因晴雯不自在,忽见这一干人来,不知为何直扑了丫头们的房门去,因迎出凤姐来,问是何故。凤姐道:“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因大家混赖,恐怕有丫头们偷了,所以大家都查一查去疑。”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王善保家的等搜了一回,又细问这几个箱子是谁的,都叫本人来亲自打开。袭人因见晴雯这样,知道必有异事,又见这番抄检,只得自己先出来打开了箱子并匣子,任其搜检一番,不过是平常动用之物。随放下又搜别人的,挨次都一一搜过。到了晴雯的箱子,因问:“是谁的,怎不开了让搜?”袭人等方欲代晴雯开时,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两句排比,语言流畅有力量),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看了一看,也无甚私弊之物。回了凤姐,要往别处去。凤姐儿道:“你们可细细的查,若这一番查不出来,难回话的!”众人都道:“都细翻看了,没什么差错东西。虽有几样男人物件,都是小孩子的东西,想是宝玉的旧物件,没甚关系的。”凤姐听了,笑道:“既如此,咱们就走,再瞧别处去。”说着,一径出来,因向王善保家的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检抄不得的。”王善保家的笑道:“这个自然。岂有抄起亲戚家来!”凤姐点头道:“我也这样说呢(写凤姐心灰意懒)。”一头说,一头到了潇湘馆内。黛玉已睡了,忽报这些人来,也不知为甚事。才要起来,只见凤姐已走进来,忙按住她不许起来,只说:“睡罢,我们就走。”这边且说些闲话。那个王善保家的带了众人到丫嬛房中,也一一开箱倒笼抄检了一番。因从紫鹃房中抄出两副宝玉常换下来的寄名符儿,一副束带上的披带,两个荷包并扇套,套内有扇子。打开看时,皆是宝玉往年往日手内曾拿过的。王善保家的自为得了意,遂忙请凤姐过来验视,又说:“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凤姐笑道:“宝玉和她们从小儿在一处混了几年,这自然是宝玉的旧东西。这也不算什么罕事,撂下再往别处去是正紧。”紫鹃笑道:“直到如今,我们两下里的东西也算不清。要问这一个,连我也忘了是那年月日有的了。”王善保家的听凤姐如此说,也只得罢了(一处一样,笔笔不同,才是风景)。
又到探春院内,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鲜活)。探春也就猜着必有原故,所以引出这等丑态来,让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看出探春之气宇)。一时众人来了。探春故问:“何事?”凤姐笑道:“因丢了一件东西,连日访察不出人来,恐怕傍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净她们的好法子。”探春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她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好一个有担当的探春)说着便命丫嬛们把箱柜一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凤姐陪笑道:“我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因命丫嬛们快快关上。平儿、丰儿等忙着替侍书 等关的关,收的收。探春道:“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间收着,一针一线她们也没的收藏,要搜所以只来搜我。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该怎么处治,我去自领。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补出甄家之事)此日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好一个有觉悟的探春)。凤姐只看着众媳妇们。周瑞家的便道:“既是女孩子的东西全在这里,奶奶且请到别处去罢,也让姑娘好安寝。”凤姐便起身告辞。探春道:“可细细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我就不依了。”凤姐笑道:“既然丫头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就不必搜了。”探春冷笑道:“你果然倒乖。连我的包袱都打开了,还说没翻。明日敢说我护着丫头们,不许你们翻了。你趁早说明,若还要翻,不妨再翻一遍。”凤姐知道探春素日与众不同的,只得陪笑道:“我已经连你的东西都搜查明白了。”探春又问众人:“你们也都搜明白了不曾?”周瑞家的等都陪笑说:“都翻明白了。”那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素日虽闻探春的名,那是为众人没眼力没胆量罢了,哪里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起来,况且又是庶出,她敢怎么(心理活动很是恰当)。她自恃是邢夫人陪房,连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况别个。今见探春如此,她只当是探春认真单恼凤姐,与她们无干。她便要趁势作脸献好(“趁势作脸献好”:形象深刻。极其生动的叙述语言),因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凤姐见她这样,忙说:“妈妈走罢,别疯疯颠颠的……”一语未了,只听“拍”的一声,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掌。探春登时大怒,指着王家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你打谅我是同你们姑娘那样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她,就错了主意!你搜检东西我不恼,你不该拿我取笑。”说着,便亲自解衣卸裙,拉着凤姐儿细细的翻。又说:“省得叫奴才来翻我身上。”凤姐、平儿等忙与探春束裙整袂,口内喝着王善保家的说:“妈妈吃两口酒就疯疯颠颠起来。前儿把太太也冲撞了。快出去,不要提起了!”又劝探春休得生气。探春冷笑道:“我但凡有气性,早一头碰死了!不然岂许奴才来我身上翻贼赃了。明儿一早,我先回过老太太、太太,然后过去给大娘陪礼,该怎么,我就领!”那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意思,在窗外只说:“罢了,罢了,这也是头一遭挨打。我明儿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罢。这个老命还要它做什么!”探春喝命丫嬛道:“你们听她说的这话,还等我和她对嘴去不成!”侍书等听说,便出去说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舍不得去。”凤姐笑道:“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探春冷笑道:“我们作贼的人,嘴里都有三言两语的。这还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不会调唆主子。”平儿忙也陪笑解劝,一面又拉了侍书进来。周瑞家的……
正是:蛇腰削肩慵春睡
晴雯伶牙又俐齿
被人嫉妒遭暗算
王善保家毒下言
夜搜大观园丫鬟
一院一个花搜法
搜到探春出大惊
侠义探春护下人
王善保家前掀衣
一记耳光着脸上
百足之虫死不僵
内部起哄心就死
作者简介:乌以强,山东省泰山文学奖、山东省精品工程奖、中国首届网络文学大奖赛特别大奖获得者;叶圣陶杯中学生全国新作文大赛评委;茌平区作家协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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茌平文苑 第1287期
本期编辑:冯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