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吃惯了的嘴,跑惯了的腿。这些祭客们跑祭时主家待若上宾,吃喝自不必说。不跑祭时,那嘴馋得要命,就相互约请。巫鹤舫每到一家,对东道主办的菜说三道四。这一次轮到巫鹤舫操办了。菜上桌后并不怎么样。大家用胳膊肘相互碰碰,彼此意会。众人都是文人,随即编了顺口溜讽刺。
二老太儿孙满堂,祭会的隆重就自然不同寻常了。为二老太举办祭会时,白米亲友一家不缺,乘着小帮船去姜堰的。姜堰洪义泰和茶叶店的老板洪荐卿10个老婆有9个参加了祭会。二老太的弟弟茆宝如带着他的两个儿子,15岁的茆文余和10岁的茆文焕也来姜堰参加了祭会。茆宝如在祭会上哭着说:“姐姐,你3岁丧母,现在又死得这样早,你的命好苦啊!”二老太“六七”的这一天,侄儿茆文余、茆文焕去参加的。因为茆家和胡家门第差别大,姑奶奶又是给人家做小的,家里人怕被胡家瞧不起,特地请裁缝为小弟兄俩做了一套新夹袍。
1920年、1923年胡大房当家的老四胡炳衡和老二胡炳华相继去世后,胡大房当家的重担落到了胡炳文的夫人三老太胡洪氏这个徽州女人身上。三老太胡洪氏和胡炳衡夫人四老太陈启秀一起团结妯娌们共同管理300多亩租田,打理外面五爿茶庄,操持家务,理财聚财,对胡家的承前启后起了很大的作用。笔者和妻到歙县三阳坑从洪氏家谱《梅溪洪氏支谱》上查到了三老太娘家的脉络。三老太胡洪氏是歙县三阳坑乾隆年间巨商洪兆澍的后裔。三阳坑王来喜(2008年93岁)记忆犹新,她听婆婆说,她们洪家有个“细姑娘”(最小的意思)嫁给胡家,即是三老太。
三老太操着一口浓浓的徽州话,白米本地人喊她蛮子。她高高大大的个子,在妯娌们中最高,苗苗条条,短脸,眼睛不大,尖下巴,头上挽个髻儿,生得很干练。三老太家圆沟东的邻居周素琴说:“三老太长得清清爽爽,说话格暴辣辣(说话响亮干脆),做事刷刮(利落),样样农活会做(因是小脚不会栽秧),什么事不落人后。待穷人不拿大,平时遇到人主动打招呼。她遇见人打招呼时有句口头禅‘你这个鬼呀’,听起来舒服。她遇到3岁的伢儿(孩子)都拉着玩。平时到她家去,她拿自己做的水糕饼儿给人吃,对交租的都招待。她看到我爸爸抱着我弟弟就说:‘张家头(我爸乳名),这个伢儿长得真漂亮,不是说这个话,不像你养的,倒像我胡家的人养的伢儿呢!’”
三老太生养的两个孩子早年夭折,对老二胡炳华家、老四胡炳衡家的孩子十分疼爱。她还特地买了条小毛驴给侄儿们玩。大侄儿胡增鑫和二侄儿胡增麟曾经将毛驴骑到姜堰,和他们童年时代的小朋友洪荐清(字积之,人称毛胡子)骑着玩过。三侄儿胡增钰和四侄儿胡增金在外地读大学回来过寒暑假,三老太常派人往姜堰、泰州送新鲜的瓜果蔬菜和鸡蛋。晚年居住上海的胡增金对妻子刘静宜谈到这些事时,总是充满感情的说:“那时候,我们每天吃到三老太送的好几个鸡蛋呢!”
对于农事妇女毕竟不如男人。三老太每天天不亮就起身,两只手习惯地背在后头,常到住在圆沟前面的沐五爹(沐有山)家,和他商量家里和田里的事儿。沐五爹瘪嘴、高个子、胖墩墩的,比三老太小几岁。他为了装老,还留了几寸长的胡子。三老太不喊他沐五爹,喊他小名沐五儿。沐五爹的孙子来胡大房玩,三老太也常捧着糖盒子拿糖给孩子吃。
胡大房里经常有阴阳先生出没。一天,有个阴阳先生对三老太说,胡大房是个虾蟆地,风水好是好,只是门前有座大山挡着,开门见山,家中不安。三老太困惑不解地说,我家门前没有山啊?阴阳先生说:你家门前的佃户沐有山不是一座大山吗?三老太才有所悟。于是三老太和沐有山商量迁移房子。沐有山想,反正种的她家的租田,搬到哪儿都一样,也就同意了。沐家搬迁时,一切费用都由胡家支付。
在胡沇源没有到胡大房来安家之前,这儿只有一户姓曹的人家。当家的三老太自然要考虑,胡家要发展,姓曹的一家搬出去就理想了。三老太家里备了很多好菜,海参也泡了一桶,准备请人来说成这件事。在请的人中,自然包括沐有山了。曹家当家的老太不同意搬,三老太也就没有为难曹家。从那以后,胡大房到2006年搞拆迁时一直住着胡、曹两姓,两姓相安无事。到了曹文涓这一代,三老太还介绍曹文涓去胡家季市镇胡源泰茶庄烧饭。
徽商一直提倡耕读传家。胡大房的主人尽管当时开了五爿茶庄,但不忘躬耕。周素琴家种着三老太家圆沟东边22亩租田,三老太既当家处世,还亲自种着16亩田,和周家合一个车篷,还养着一头膘肥体壮的黄牛。稻子上场的时候,60岁出头的三老太还晃着3寸金莲,一手牵着黄牛,一手挥着鞭子自己碾场(种田大户人家稻把不掼,所以就碾场。一场下来可以碾四五亩田稻谷。碾场都是晚上,人们把一天割下的稻谷把子挑上场。然后,摊场人拿镰刀割了捆成的把子,用小叉子把稻把抖散开来,均匀地摊在场上,其厚度约有七八寸。场摊成圆圆的,碾人便驾着牛,拖着碌碡由外向里碾。)一些邻居老人都看到三老太在田里锄过草。就连住家圆沟里的小地方,三老太也不让闲着,种上了瓜果蔬菜。三老太直到60多岁后,才将自己种的16亩田租给圆沟东周德富家种。由于常年劳动,三老太红脸膛,红里带黑。当地的老百姓说:“三老太劳心,发财不嫌多。”如今,在胡大房旧址,当年三老太碾场用的碌碡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那碌碡上的一棱一棱,像一页一页的书,叙述着三老太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三老太碾场用的碌碡
胡大房(十一)
原创 荣株 缪荣株Mr
2024年10月07日 16:06 江苏 7人
胡炳衡的夫人四老太陈启秀,是泰州名门旺族陈老爷的大女儿,是个教子育孙的大家闺秀。2007年11月8日,四老太在上海的四侄媳妇刘静宜写信给笔者说:“侄子、侄女那么多,都是四老太教育、培养成长起来的。孩子们个个都不错,应该说四老太是个伟大的长辈。”
四老太属虎,个子不高,体形显瘦,大眼睛,长方脸儿,养的孩子都像胡炳衡。四老太脾气慢。也许由于胡炳衡是个秀才,生意人,参加过安徽省议员选举,思想较开明,四老太受其影响,是胡大房里唯一剪着时髦的遮耳齐肩短发(俗称二道毛)的人。四老太50多岁后头发花白,由于生活困难,衣着很朴素,只是出去作客时,头上插一支红花。胡家四个太太中,四老太文化最高,白米、曲塘一带的人称四老太是泰州陈老爷(陈菩萨)家的。
解放前夕,由于兵荒马乱,胡家的几爿茶庄生意萧条,胡家的生活已经非常困难,住在泰州的胡增钰一家甚至穿衣吃饭都成了问题。四老太的儿子们事先为她准备了一口大寿材,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四老太不到泰州胡源泰茶庄拿钱家用,因为茶庄的钱是胡增钰四弟兄们“公堂”的钱,就将儿子们给自己准备的大寿材改成了小寿材,自己留了一口,一口卖了贴补家用。在上海的大侄子胡增鑫夫妇两人关系不好,四老太常常牵挂他们。在家庭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四老太仍然关心胡增鑫夫妇一家人的生活。那时候上海物价飞涨,胡增鑫家生活困难。四老太经常派陆长江去上海给胡增鑫家送米送面。四老太怕大侄媳妇章春华没有零用钱用,就关照陆长江说:“如果大侄媳妇没有钱用,你给她,给她多少,回来我给你。”陆长江去上海章春华家时,章春华对她很客气,关照陆长江把衣服脱下来让她洗。
1946年初,四老太家胡大房被烧;6月,300多亩田被分;1949年,大儿子胡增麟娶的第二个媳妇程氏去世,二媳李文瑞妇也去世,丢下7个孙儿孙女,大的13岁,小的才两岁。几家茶庄相继息业,勉强开门的也不景气,一大家子人难以为生。租种胡大房田的周素琴在1950年看到四老太时吃了一惊:“四老太瘦得没得命!”
四老太为了维持泰州一家人生活,也许是出于无奈吧?在解放初期最困难的时候想到胡家的亲友和熟人。1950年秋天,四老太已经是61岁的人了,她从泰州来到白米镇孔庄村侄孙女胡树珍家。胡树珍家土改后分到了田地,吃的是上好的白米。四老太在胡树珍家玩了十多天,住在她家的东房间。每天早晨,胡树珍煎鸡蛋给四老太吃。四老太还喜欢吃烫嫩胡萝卜缨。佃户五奶奶送来了鸡蛋,有的送来了粮食,有的送来了钱……当地人有认识四老太的,就指责胡树珍的丈夫兰之渠:“你还把地主婆儿容在这儿收小租儿?” 兰之渠根本没当回事。最后走的时候,兰之渠用独轮车送她回了泰州。 后来,胡树珍从绩溪县板桥乡婆家回来,顺道到泰州看望四老太。四老太对胡增钰说:“我在她家十多天,恭维得不得了,留她在我家过几天。” 四老太家吃的是红糙米,还问胡树珍吃得习惯吃不习惯?后来,兰之渠将泰州胡家困难情况对熟悉胡大房的人一说,由于胡大房过去对佃户们收租不较量,以前的佃户都十分感念胡家的好处。他们听到胡家生活困难,就你送一点米,我送一点米,让顾宝旺推一小车米去泰州接济胡氏一家老小。
龙川村有个奕世尚书坊,是为胡氏明·成化戊戌科进士户部尚书胡富、嘉靖戊戌科进士兵部尚书胡宗宪而立的。奕世尚书坊恩荣匾的下面,四只宝瓶托起的花板上,写有楷书“奕世尚书”,字体端庄厚重,行笔秀润潇洒。据考证,这书法出自明代四大家之一的文征明之手。“奕世”语出《国语 ·周语》“奕世载(记载、装载)德,不忝(辱,愧于)前人”,是一代接一代的意思。相传什幺?当然是传德、传功,要做到光宗耀祖,不辱没前人。胡富、胡宗宪做到了这一点。在龙川胡宗宪府第里,还有一个一家人常看戏的地方叫“敦厚堂”。文征明还为胡府题匾“从善堂”。这是老祖宗告诫后人,为官为富要善盖一方,为人要敦厚。传到胡炳衡这一代,他的故居上有一副联楹写道:
俭为上孝为先修身为本
勤致裕善致庆和气生财
胡氏一族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一脉相承,都遵从这些传统道德。
在徽州,有关徽商的笑话很多,譬如有一则说的是,一位徽州人坐船到杭州做生意,带了一只咸鸭蛋在路上当菜佐饭,每次吃饭时只用筷子捣上一点点,舌头沾上点咸味就能三口两口把无菜的白饭吃完。有一天,他正在船板上吃饭,忽然刮来一阵急风,捣得只剩下个空壳的咸蛋从手中滑落,随即被新安江水淹没,这位商人叹息道:“风吹鸭蛋壳,财去人安乐,”聊以自慰。
胡炳衡在世的时候,节俭成家,下面说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姜堰到黄桥40公里。当地人有一句俗语:姜堰到黄桥,三十六个弯;姜堰到泰州,七十二条沟。胡家在黄桥、季市镇有茶庄,胡炳衡坐小车去黄桥、季市镇检查茶庄时,路上看到半块砖头,都要家里的车夫王四停车捡起来。从前,烧饭都是烧草。每过一段时间,都要将锅灶口草根上掉下来的泥灰,清除到灰堆上去。胡炳衡在胡大房当家的时候,为了防止和在泥里有草上灰堆,用一张筛子放在灰堆旁,倒垃圾的时候要筛一筛,有1寸草都要捡起来。寸草不上灰堆,几个茶庄都是这样。有一次,胡炳衡看到儿子胡增麟在家里穿着绸缎做的鞋子,眼睛老是盯着,儿子不理解就悄悄的问母亲,母亲告诉儿子:“你又没出去作客,穿那么好的鞋干吗?”几个茶庄里除了账房先生晚上算账点油灯用3根灯草外,徒工们看书、习字只点1根灯草,第二天早晨起来,鼻涕全是黑的。
四个太太和儿女们的生活不及现在的普通老百姓。早晨,她们吃自己蒸的水糕饼、米粥、豆浆;中午青菜、豆腐。
胡大房的四个太太们虽为女流,但依旧秉承家风,积善行德,乐善好施,口碑很好。当地的人不管谁到胡大房去,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三老太都拿出来给人吃。进了腊月门,胡大房散粥。穷人家死了人,没钱买棺材的,胡大房做善事。胡大房的经济收入主要靠茶庄。佃户去胡大房交租时招待饭。过年时,佃户们来胡大房拜主人的年,主人招待两餐。
胡大房(十二)
原创 荣株 缪荣株Mr
2024年10月10日 15:39 江苏 2人
苏中一带农户,不管住的顶头府、旁舍儿还是三架梁、五架梁屋子,堂屋都放一张家神柜。为了吉利,家神柜用榆木。家神柜,一般高96厘米,长174厘米,宽70厘米。家神柜上挂神像,有三堂菩萨、有刘关张、有福禄寿禧财、有老寿星,旁边有一副对联:“宝鼎呈祥龙香结彩,银台吉瑞凤烛生花”。还有的人家买一些无锡泥人放在家神柜上,也有些人请几尊小菩萨安在家神柜上,初一、月半好敬香。在家神柜上点神灯、置烛台、香炉。神柜西头供奉祖宗牌位,东头供奉灶神。灶神像两边贴其中的一对联:
廿四上天言好事
三十下界保平安
日察人间事
月申天上知
逢年过节,家家户户点上大香敬菩萨,同时从柜底拖出一只蒲团,一家大小磕头拜佛,求上天保佑。有正规家神柜的农家并不多,但家家户户都必备家神柜。没有家神柜的用其它家具代替,最多的是用一张书桌放在堂屋正中央,也放上香炉烛台。更有一些贫困户,连书桌也没有,甚至连一张像样的桌子也没有,但他们仍对菩萨很虔诚,用土墼砌一方台,上面用板子搁着。没有香炉,放一粗瓷碗,没有烛台,将木板用土红染红,钉两个钉儿可以插蜡烛就行。不过也要贴年画,若没年画,用红纸请塾师写一幅:“天地君亲师”,挂在堂上也行。不管大家小家、穷家富家,家家都敬菩萨,家家都有家神柜。
苏中一带有这样一个习俗,大年三十晚上,家家户户堂屋家神柜的右角绿色的盆子上盛着用糯米煮的陈饭。高高堆起的陈饭上面镶着又大又甜的红枣或黑枣。盆子上面插着一支青翠欲滴的柏树枝,上下用红纸条缠绕。柏树枝上结满了银杏、花生。陈饭盆上还插一根贴着红绿旗的陈饭旗。老百姓用这样的方法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胡大房的主人与民同乐,凡是没有陈饭米的穷人,凭胡大房发的票到胡大房领米,煮陈饭供菩萨。
地主中有善者,也有恶者。善者,凡是佃户送租谷上门,管待中饭一顿,处处不较量。恶者,苏陈区张刘乡地主郭易哉的租秤,每石比市秤大34斤。蒋垛地主孟廷昆收租所用“蒋垛斗”比“国斗”(市斗)大5斤。官庄部分地主卖粮时在斛子里安上了一只胆,称为“姜斛”;收租时将胆拿掉,称为“姜斛”;收租时将胆拿掉,称为“租斛”;量租时不用耥子刮平,用手轻轻一掳,称为“摸斛”。农民送去1石租,量下来不足9斗。张甸沙梓乡有3种量制:伯斛,每斗16斤;黄桥斗,20.3斤;地主收租用的“沙梓斗”,高达27.5斤。农民说:“沙梓好大斗,一箩装四斗”,“沙梓斗,吃人的口。”。地主对租粮要求苛刻,要上筛下扬,不潮不瘪,无泥无灰无杂,稍有不如意,就七折八扣。更有甚者,麦要含在嘴里不碜,稻要浸水,粒粒下沉,黄豆要脚踩皮肉两分。大伦庄大地主黄大猴子收租,特设三道关口,即:验谷,送来租粮,先用皮鞋底搓,小麦要磋成粉,黄豆要皮肉分开;风扬,验谷合格后,再用风箱扬,扬下来的谷壳、瘪粒不许佃户带走;过斗,收租用大斗,耥子留耳朵(刮不到两边)。 胡大房的四个太太对佃户交租不较量,佃户每年在八月半和过年交1—2只犁鸡(仔鸡)就行了。过年的时候,交来的鸡作风干鸡。在收租时,为了防止收瘪稻,胡大房准备了用风机将瘪稻扬去,但一般都不用。有一次,当佃户来交租时,家人王四发现少交了,就高声责怪。三太太听到后就批评王四说:“王四,少就少点儿吧!”泰州胡源泰茶庄大堂经理洪承浩帮助胡家收过租。他说,胡家不管收到租还是收不到租从来没有逼租的。姜堰胡源泰茶庄管事殷荫堂说,胡家收租从来没有嫌不足的,称一称倒在场上,远路还管饭。沐春和(沐有山孙子)祖孙三代都是胡大房佃户,到现在还说:“种他家的田种得惬意哩!”三老太平时用的短工,在给他们工钱时,用铜勺勺小钱,从来不较量。 当地有好多穷人,常常到胡家吃闲饭。胡大房在农忙的时候,每天用稻子的谷嘴儿米和糁儿掺和着做许多饼堆在筐儿里,就放在大门口,随便什么人来都可以拿着吃。到胡大房吃饼,是沐有山每天必做的功课。胡大房的长工们看到沐有山披着衣,拄着拐杖走过桥来,就悄悄地议论说:“吃泊儿食(白食)的又来了。”
在白米一带至今还流传着胡大房收养五个孤儿的故事。姚荣交12岁时,由胡树铭(姚家称胡树铭为监爹)从徽州带过来到黄桥裕泰和茶庄学生意。姚荣交长大成人后,三老太帮他在胡大房圆沟西边砌了3间草房,并帮助完了婚。姚荣交的妻子39岁时病逝,49岁时自己也去世,留下了五个孤儿:观寿、观喜、观祥、红英、五红兄妹,最大的才十几岁。五个孩子在家无人照应,三老太就将五个孩子接到胡大房来,抚养成人,由胡家人安排了工作。老三姚观祥是胡大房最后一个伙计,16岁时离开胡大房,至今还健在,从海安燃料公司退休,系该公司中共党支部委员。
胡大房抚养的孤儿之一姚观祥 (2004年74岁) 夫妇
缪荣株1944年生,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姜堰名人》主编,加拿大《大中报》《泰州晚报》专栏作家。泰州历史学会顾问,华港镇下溪村荣誉村民。发表小说、散文近千篇。
从前,小白米这儿每年麦子上场,黄秧落地,青苗发旺的农历5月,按照车篷的张数,各家都要轮流请香火设坛做青苗会。香火,原叫乡人傩。据《辞海》载:“傩舞,古代举行大傩(一种驱鬼逐疫的迷信祭仪)时跳的舞。源于原始巫婆。《论语·乡党》已有‘乡人傩’的记载。至汉代,宫廷傩舞规模盛大,有‘方相舞’‘十二神舞’等名目。舞者头戴假面,手执干戚等兵器,表现驱鬼捉鬼的内容。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逐步向娱乐方面演变,加强了娱乐成份,内容也大为丰富,出现了表现劳动生活和民间传统故事的节目。”
青苗会是农民怀着收获的喜悦,表示对土地公公的谢意,希望土地公公保佑禾苗茂盛,五谷丰登,六畜平安,借敬神以娱乐。
青苗会要定会期、搭会棚、请香火数36行,前后要热闹几天,还要招待各家吃一顿饭。那顿饭考究的是猪头、雄鸡、鲤鱼“六只眼”,更有用整猪的;简单的就是肉、豆腐、蛋、茶、米、酒之类。上桌靠碗肉,那一碗肉考究丰盛得筷子插进去看不见。用15层斗香敬菩萨。时间是一天半加一晚上,第一天下午开始,第二天下午结束。第一天下午,开坛,竖旗杆,请神,将土地庙里的土地像请到棚里来,供9杯酒及干果点心,香火画符、乩告,晚上数36行(各种匠人),然后香火唱起香火调,说古人,如《九美图》《玉如意》《九郎官借马》《魏征斩老龙》《梁山伯与祝英台》《秦雪梅吊孝》《袁樵摆渡》《包公案》《乌盆记》等,由看的人点唱。第二天早上继续唱古人,以后是发表(把出钱的头家及其他出钱人的姓名写在表上,烧给菩萨)。下午是末坛,主要内容是迎门进圈。香火用神刀把膀子割破出血,来到各家门口,家家门口放个水碗,碗上横只筷子,碗里放铜板一枚。香火来时把筷子放到门槛上,一砍两段,然后喝一口水,往家中一喷,在门口墙上刷上“太平”二字。香火接着是进圈,进牛圈,高诵“耕田如虎,耕地如龙”;进猪圈,高诵“日长四两,夜长半斤,自己开门自己关。”最后放倒旗杆,活动结束。各家下田插三枚三角小旗,代表稻穗、粟子、红高粱,预示五谷丰登;“贴大字”,香火给会手剪贴双喜、寿字、五福喜旗,以示吉祥。
一场青苗会的费用要十几石稻。按照规定,第一个搬家来租田的要做青苗会。这年5月,青苗会轮到蒋春发家做。可安排青苗会的人是蒋家的亲戚,要周素琴家做青苗会。可是周素琴祖母刚去世,经济上很困难,父亲左右为难。三老太同情穷人,对周素琴父亲说:“张家头,你回去坐会,有困难我来!”三老太补贴了粮食。这年麦收后,胡大房要租的沐五爹、丁如金到周素琴家收租。周素琴的母亲找到三老太,三老太说:“没事,不要担心,你回家去。”三老太不但不收租,还替她家把车篷、房子修好了。
白米村22组周素琴(2006年78岁)
胡大房圆沟南,拜家涵子西边,三元桥北至今还住着胡大房原来的佃户冯世义。冯世义是个修自行车的,对笔者夫妇谈到胡大房,老人就止不住眼泪涟涟,想到三老太的许多好处。
冯世义6岁时,父亲冯玉山去世,丢下了四个孩子,最大的才15岁。冯世义的母亲当时32岁,趴在父亲的遗体上哭的死去活来要寻短见。幸亏三老太劝说:“玉山妈妈儿(女人),你别走,你一走,四个伢儿丢给哪个领啊!你别愁,日子过得去过不去都有我来。”为了扶持这个可怜的寡妇家过日子,三老太支持冯世义的母亲和15岁的姐姐做豆腐卖。世上三件苦,打铁、撑船、磨豆腐。每天半夜三更,冯世义的母亲就用勺黄豆的铜勺柄,敲醒熟睡的姐姐起来磨豆腐。冯世义家种胡大房租田5亩,非但交不全租,到春天还要向胡大房去借粮度荒,三老太对冯世义母亲说:“回家拿个箩来!”后来干脆免去了他家田租。冯世义家租住的胡大房4间五架梁草屋,是里土外砖,糯米汁作口的,房租也免了。
冯世义小时候到胡大房玩时,三老太对看门的王四叹息着说:“你让他进来玩,这伢儿老子死得早!” 冯世义天天送豆浆去胡大房时,三老太天天给水糕饼他吃,吃好后,还让他带一块给姐姐,叹口气说:“你姐姐没得吃,老子死得早!”
冯世义长大后,母亲带他到泰州找四老太。那天,正巧是八月半,冯世义母子天不亮起大早走到泰州,已经过了中饭期,胡家的人刚刚放下饭碗。四老太见冯世义母子大老远的赶来,就连忙吩咐家人王四重新安排中饭。从此,冯世义就在泰州胡源泰茶庄学生意。冯世义的母亲在儿女们长大成人后,就常念叨说:“要不是三老太来劝我,我把你们全丢下来了,你们现在也不知道是死的呢,还是活的呢?”
白米村22组冯世义(2006年75岁,照片后为胡大房原址)
李
据清代康熙、嘉庆《绩溪县志》载:清·同治三年(1864)大水灾。登源河洪水冲毁庙头村和汪公大庙大部。水村七姑山脚拦河石坝冲毁,平银河岸田畈沙淤后达六七尺。城东绿杨桥被冲塌。再加上太平军和清军鏖战徽州十多年, 因此,胡沇源弟兄五个先后有三人投靠胡沇源避难来苏中在白米镇、海安县南莫镇、曲塘镇一带落户。
住曲塘镇的一支是大房,叫胡沇忠 ,儿子叫胡树森,孙子叫胡炳祥(后来为胡氏茶庄总管事)。胡沇忠 在海安县南莫镇开过茶叶店,因经营不善倒闭,祖宗的祖墓至今还在曲塘镇老通扬运河河南花家庄。胡沇忠 的曾孙胡增棋小时侯随父亲胡炳祥去扫过墓。
胡沇源孙子辈去世都很早。民国九年(1920年),胡炳衡去世时,大儿子胡增麟16岁;小儿子胡增钰13岁。胡炳华民国十二年(1923年)去世时,大儿子胡增鑫才11岁;女儿胡佩兰9岁,小儿子胡增金6岁。因此,这时候的胡氏家族剩下四个寡母孤儿。
胡炳华去世后,将近10年时间,胡氏家族老的老,小的小,胡氏姜堰、黄桥、季市镇的茶庄是谁统一管理的呢?
徽商经营的原始资本,大多与宗族有关,所用的店员,也多为族人,所谓“携族人乡党与共事”。和胡沇源前后到苏北的另外三个兄弟因经营茶庄不善败落后,到胡沇源开办的茶庄或作店员,或作管事。这些管事和店员十分尽忠尽职,为胡氏茶庄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胡氏茶庄的发展史上,曾任姜堰新安会馆会长的胡炳祥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1920 -1923年,胡炳衡与胡炳华英年早逝,剩下四房孤儿寡母。三老太管理胡大房庄园,外地四爿茶庄无人照料。
据《胡氏茶叶史》载:在胡炳衡去世后“先父炳华一人既要进山,又要管理店务,瞻前不能顾后,经营情况未有大进展,终以积劳成疾于民国十二年去世。从此,各店由一些本不掌实权的看守经理掌管,以至年年亏损。近房宗叔炳祥主张关并两爿店,缩小范围,度过难关,待我辈兄弟四人长大后再说,我母辈未完全采纳,只将姜堰一爿东泰源关闭(开设于姜堰东大街,何时开已不清楚,从业人员四人,经理称为胡三爹,名不知)并入胡震泰,决心维持主业,而在人事方面进行了调整,重金礼聘郑培之、洪竹君两位经理,又在原店提升了程泽民、殷荫堂两位经理。经调整后,各店又走上正轨,扭转了亏蚀局面。之后,我兄弟四人逐一成年,寒暑假回来亦参与店事决策,采纳了各经理的建议,除茶叶在浙、皖产区进货外,草席则直接从宁波黄古林、苏州浒墅关、扬州朴树湾等进货。流转资金不敷,就向钱庄借贷,然后集中各店销售贷款还给钱庄。当时往往有些店家到春节仍还不清贷款,叫做‘吃开期’,即要多付利息,而我们非但不吃开期,还在每家钱庄都存一点钱,因此信誉很好。这一时期各店业务部分有所发展,出现了一个新的高潮,直至抗战爆发。”
30多岁的年富力强的胡炳祥,在其堂哥家庭遭受沉重打击,和外地茶庄管理人员面临青黄不接的情况下,怀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心情,受命于危难之际,毅然担起了管理外地茶庄的重任,担任总管事,全权负责各地茶庄的业务。2003年1月16日,在绩溪县龙川村胡炳祥故居二楼附近,挖地安装电缆线时,有一村民发现了两枚石质的“胡炳祥”和“胡源泰”号的印章。胡炳祥忠心耿耿的为茶庄日夜操劳,并在各地茶庄的管事和全体同仁的共同努力下,终于使各个茶庄的生意不受影响,并得到了蓬勃发展。
胡炳祥为什么要对胡炳衡家感恩呢?原来胡炳祥的祖父胡沇忠(排行老大) 和胡沇源是同胞弟兄,跟随胡沇 源也在海安县南莫镇开了一爿茶叶店。南莫镇的茶叶店因管理不善而关闭。胡沇忠儿子胡树森,胡树森儿子胡炳祥,后代人丁单薄,单传至今。胡炳祥生下8个月后,父亲胡树森去世,6岁时母亲离去,成为孤儿。胡炳祥的伯父胡树铭、堂哥胡炳华、胡炳衡对他百般怜爱,将他领回家抚养。当时胡炳祥是在天寒地冻的冬天从南莫镇走了几十里路,赤着小脚走到胡大房的,其凄寒可想而知。胡树铭父子将胡炳祥送到私塾读书,13岁时又送到黄桥裕泰和茶庄学徒,后又带他到季市镇胡源泰茶庄站柜台。胡炳祥由于勤奋好学,忠实能干,得到了堂兄们的赏识和重用,18岁管账,22岁提拔为管事。胡炳祥曾学过茶叶烘制技术,精于辨别茶叶品质,每年春天派往安徽收购茶叶,经常住龙川老家(当时有一小二层楼住房和几亩地)并在龙川结婚,娶当地吴氏女为妻,后带至季市镇安家,住胡源泰茶庄后面,生二女。吴氏病故后,续弦陆氏,于1931年生一子胡增棋。
胡炳祥采购回来的茶叶,特别是在产地用珠兰花窨制的珠兰茶,清香扑鼻,深受欢迎。当时茶庄热销的黄山毛峰、毛尖、双窨珠兰、狮峰龙井等茶叶,色香味俱佳,品质上乘,极受顾客的推崇和喜爱。 由于季市镇茶庄兼营瓷器,顾客经常要求在瓷器上刻字刻画。所谓刻瓷,即以刀代笔,在润滑的瓷面上, 用钨钢刀或金刚石刀,錾上中国画或图案文字。先用刀尖刻出点线,再涂墨上蜡,即在瓷面上出现山水、花鸟和人物等画面或各种书体的字迹,既保持了传统的书画风格,又发挥了晶莹光洁的瓷面特色,收到相得益彰的效果,且经久不泯。
扬州瓷刻始于清.康熙时,盛行于晚清时期。当初多为文人雅士自刻自娱的玩赏之作,后因绅士富贾的附庸风雅,需求大增,社会上刻瓷流行作品渐广。季市镇茶庄为了满足顾客的需要,因此胡炳祥自学成才,描摹祖上传留下来的《芥字园画谱》,掌握了在瓷器上用金刚钻刻字画的技术,瓷作刀法流畅,表现细腻入微。胡炳祥先画各种山鸟虫鱼的草图,然后刻在瓷瓶上,摆放在商品柜台里,供顾客挑选。顾客选中后,再根据需要刻上赠送者和被赠送者的名字。胡炳祥曾在一个瓷帽筒上留下一幅山水画,作为范品,一直保存在茶庄中。
胡炳祥画的草图
缪荣株1944年生,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姜堰名人》主编,加拿大《大中报》《泰州晚报》专栏作家。泰州历史学会顾问,华港镇下溪村荣誉村民。发表小说、散文近千篇。
1944年11月下旬,白米区民主政府在东阳庄召开第一次参政会,把各阶层代表人士都请来了。区长姚笑予主持会议。会上根据县委指示,立即在全区开展“二五减租”运动,并宣布“二五减租”的意义和政策,会上包括胡炳祥在内的不少士绅都表示赞同。由于胡炳祥为人和善,思想开明,拥护党的政策,积极参加抗日社会活动,曾受到司令员黄逸峰的邀请,作为开明绅士的代表去曲塘联抗司令部参加座谈会,共商抗日大计。胡炳祥去参加会议时,带着他的儿子胡增棋乘班船去的。解放后50年代初,白米镇扩建,胡炳祥将房屋地基全部赠给白米小学。
胡炳祥白米镇住宅示意图
抗日战争爆发后,胡炳祥年纪渐大,而胡增鑫兄弟相继长大成人,因此遂将茶庄业务逐渐交给他们管理。
胡炳祥在胡氏茶庄前后达40多年,在谈到这段历史时,深感胡家对他的抚养栽培,信任重用,深为感激和怀念。胡炳祥也为胡氏茶庄的承上启下及其发展作出了贡献。
胡氏茶庄总管事胡炳祥晚年的生活是凄惨的。1956年公私合营后,胡炳祥在海安县南莫镇崔母村先是租住了一间房子,后来被安排进生产队晒场上的两间草屋,中间用芦苇隔着,衣食得不到保证。在极左路线影响下,家里做棺材的木头、雕花床 、八件皮袄、留声机、帽筒等先后被抄去。胡炳祥去世后,只有一口薄材,风儿吹进草屋,屋里只剩下一对摇动的玉制帐钩,仿佛在诉说过去的辉煌。
胡炳祥墓
胡炳祥墓碑文
缪荣株1944年生,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姜堰名人》主编,加拿大《大中报》《泰州晚报》专栏作家。泰州历史学会顾问,华港镇下溪村荣誉村民。发表小说、散文近千篇。
二房叫胡沇训,太平天国年间,因年年战争加上山洪爆发 ,颗粒无收 ,逃 亡 到 白 米 镇 胡沇源老四处落脚谋生 。胡沇训的儿子叫胡树高,孙 子 叫 胡 炳 仁 (字静斋)、胡 炳 怀 。他 们 一度时期住在白米镇安旅堂,弟兄俩原先也服务于茶叶。
徽州地区的数十条支流汇集而成新安江,中游被称为富春江,下游为钱塘江。新安江流域水量丰沛,便于航行,为徽州人的货物贸易提供了一条黄金水道。水路从歙县深渡镇经新安江至杭州,转大运河到白米镇上千里路。有一首《水程捷要歌》为证:
一自渔梁坝,
百里至街口。
八十淳安县,
茶园六十有。
九十严州府,
钓台桐庐守。
潼梓关富阳,
三浙垅江口。
徽郡至杭州,
水程六百走。
这说明从徽州到杭州,水上路程有600里。胡炳仁由于用船到徽州运茶叶,一路背纤,跋山涉水,长期感受风寒,常常夜不能眠,致使双眼染疾失明,后闲居在家,1936年病故。胡炳仁祖上开过油坊,至今油坊所在的地方有条巷子叫油坊巷。
三老太治家有方,对家族中该帮的帮,该疏远的疏远。胡炳仁去世后,他的四个儿子离开了白米镇安旅堂,老大胡增善搬进了昌桥村,老二胡增泉参加了新四军,老三胡增余、老四胡增强就搬到胡大房来住。据胡增强的妻子堵兰英说,老三胡增余、老四胡增强在胡大房东边砌了三间小屋,想把乱七八糟的家什放在三老太家。这一家,三老太帮助已经很多,由此产生了依赖性。俗话说:穷亲烂族晦气本家。三老太说:穷本家不能搭,一家不成一家,两家不成两家。三老太没有同意胡炳仁家的两个儿子将破家什搬进家。但是三老太对胡炳仁的四个儿子有所提携和照顾。她就将胡炳仁13岁的大儿子胡增善安排到姜堰胡源泰茶庄学生意,后来任季市镇胡源泰茶庄管事多年,全家在季市镇安居下来。胡炳怀后来离开了茶叶店,流落江湖唱道情。
油坊旧址
油坊巷
胡炳仁的儿子胡增余(胡敏)档案资料
胡炳仁的儿孙们(后排右起胡增善、胡增泉、胡增余、胡增强)
三房胡沇茂(一说沇敬),儿子胡树深,孙子胡炳焱,曾孙胡增顺,一直居住在龙川村。胡增顺祖辈为中医伤科,近代几辈均为龙川村胡氏一族族长。笔者有幸在龙川村和三房胡沇茂重孙、族长胡增顺会晤,谈及龙川村族谱诸事,后来又邀请他和胡锦涛堂姐胡锦霞回访姜堰及胡大房,文后将有详细叙述。 四房即胡沇源。 五房胡沇金(档案上叫胡沇和 ),住在海安县南莫镇陈古儿舍,有两个儿子(其中有一个叫胡道平),孙子胡炳春。胡道平在季市镇胡源泰茶庄任内账会计。他经常受老板的委托,到各地茶庄检查账务。他下乡时舍不得坐车,总是步行,有时连小肠气都跑出来了。他在季市镇茶庄生病后,用船带回海安县南莫镇陈古儿舍,去世前要求葬在姜堰新安公墓上(地点在姜堰中学三水河西,原公联饭店后面)。新安公墓有十几亩墓地,有一个老头儿搭了个棚子看公墓,并种了点蔬菜。
1937年,胡沇和的孙女儿胡桂云16岁入党,参加新四军的地下工作。1941年被日伪军用绳子捆进姜堰,被关了两天两夜,同时被抓的还有王美英。后来,胡桂云的父亲、姜堰胡源泰茶庄内账胡道平央人打招呼,才救出了女儿。那天,被抓来的干部群众听到看守说:“谁是胡源泰茶叶店的姑娘?”胡沇和 孙子胡炳春13岁就到黄桥裕泰和茶庄学做漆。
胡炳春身份
胡沇和的孙子胡炳春档案资料
白米镇白米村5组胡沇和的外重孙周俊(2007年55岁)
1938年“八·一三”松沪抗战爆发后,日寇从上海以西的渡口向北占领南通,然后沿通扬路向西,相继占领如皋、海安、姜堰、泰州等重要城镇。同年3月20日夜里,日军一个排40多人由小队长村水率领,乘“偷鸡炮”(汽艇)侵入海安县曲塘镇,驻军一个多月,撤出后又两次用飞机轰炸了曲塘,炸死炸伤数十人,炸毁房屋50多间。白米距离曲塘只有6公里,日军常常开着汽艇侵入白米。从此,灾难降临到白米老百姓的头上。
1941年2月15日,泰州沦陷。鲁苏皖边区游击总指挥部副总指挥李长江公开投降日寇,给老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老百姓十分不满,有一副对联反映了这样情绪。 1941年3月12日,是革命先行者孙中山逝世纪念日,恰逢汉奸李长江母80岁生日。李长江的亲戚,为了讨好李长江,在溱潼镇南寺开辟长江公园,并且大宴宾客为李母祝寿。泰州南社最早成员、诗人、时敏中学教员仲一侯撰联,并备一对白蜡烛,一副纸箔,敲锣打鼓送去撰联嘲讽之。
讽李长江母寿联
庆祝长江母,追悼中三孙,歌于斯,哭于斯,一日之间哀乐半
冷落草头蒋,热闹水边王,和为贵,战为贵,千秋尔后是非分
姜曲海沦陷后,税警团头子副总司令陈泰运实行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反动政策,残酷地镇压革命人民和进步人士,大搞武装特工组织。一个庞大的特务组织遍布在白米、曲塘、沙岗、海安、溱潼等整个税警团统治区。陈泰运是特务总头目,下有徐文烈、陈亨、涂平、徐显三、颛孙兴祖等。各乡设特工组长,乡队副兼特工组长,反动保长兼特工组员,在张尤庄极乐庵、普福庵、关帝庙分期分批开办特务训练班。训练的对象是国民党税警团内指导员一级,行政上是乡队副一级,地方部队中是队副和指导员。陈泰运经常给训练班作报告,传授特务知识。
税警团为了镇压人民,以达到特务统治,曾颁布了“八杀主义”:一、进门不报者杀;二、出门不报者杀;三、出门归家不报者杀;四、抗缴捐者杀;五、侮辱“坚军”(税警团代号)者杀;六、当民兵者杀;七、加入农抗会者杀;八、私行出版者杀。“八杀主义”的口号是“宁错杀一百个,不放走一个民兵”。国民党税警团六区副区长特工头目徐显三(人称徐侉儿)除了八杀外者不知又加了多少个杀,曾提出过“杀一个冤枉的,胜杀十个真的”的恐怖口号。凡是新四军家属者杀,联抗家属者杀……总之他看不惯的就杀。人们见到他就发抖,生怕因为说错了一句话招来杀身之祸。张尤庄周围,要是谁家小孩哭了,只要大人说一声“快别哭,徐侉儿来了”,小孩儿立马就不哭了。由于恐怖的“八杀主义”,死于非命的老百姓不知有多少。据税警团统治地区的老百姓说,杀人的地方有“黄家庄前面、丁家垛前面埋的尸首近百,章郭庄面前荒田里埋了三百”,“娄庄街西边被徐显三枉杀十人之多”。他们企图以恐怖来维持特务统治。
白米区吕庄乡有一青年夫妇,男人在苏南做工,回家过春节。晚上睡觉时小夫妻俩开玩笑,女人对男人说:“你倒像新四军一样,夜里凶……”,被徐显三派来听壁的特务听到了,说他的男人是窝藏的新四军。第二天早晨,男人被抓去活埋了。喜剧变成了悲剧。还有一个妇女回娘家联抗地区,看见了新四军实行新乡制(1943年6月1日,中共苏中区党委、苏中行政公署颁布了乡政府组织法。规定各地可以根据不同的情况,建立新乡制,或者成立临时乡政府)的盛况,去婆家后,和丈夫只闲谈一句“热潮哩”。丈夫抬头一看,旁边有特务,马上不准她讲。哪知特务停下来问:“她讲的什么?”丈夫说:“她说热潮哩,不准她说了”。特务就把夫妇二人带走,在荒田里勒令二人挖坑,挖好了就把女的推到坑里,叫丈夫将坑填满。为了一句话,送掉一条命。敌伪军弄得老百姓连走亲访友,经商等日常生活都失去了自由。土匪更是横行霸道,经常绑票、抢大户人家的孩子,动不动就要用一张田才能赎回。他们把人抓去后用“蒸螃蟹”的酷刑,将人置于放满滚开水的铁锅之上百般折磨,或则杀害。
胡大房的大少爷胡增鑫和二少爷胡增麟平时很少出门,有时候晚上也到佃户家看看吃的是什么。如果看到哪家有困难,回去告诉家里接济一点。胡增麟那时就戴眼镜。胡氏四弟兄在胡大房一起走路时,沐有山的儿子沐俊生(1933年去世)在后面跟着,个子都差不多,像弟兄5个。胡氏四弟兄中,老大胡增鑫待人最和气。有一次,东洋鬼子来白米,圆沟东边周桂英当时11岁,她清楚地记得胡增鑫和胡增麟不敢在家,躲到她家睡了三四夜。
据二老太的侄女儿茆文珍说,1940年早春,大老太、四老太和孙子胡锦东以及他的奶妈、胡增鑫夫妇、胡增麟夫妇、胡增钰、胡增金十个人躲到二老太的娘家,离胡大房北边约3里路的军联村茆家湾。他们在那儿避难近一个月。茆家湾属里下河地区,河湖港汊纵横交错,敌伪军和强盗轻易不敢到这儿来。茆家的人把铺让给他们睡,自己打地铺。大老太最害怕,一直住在茆家牛棚里。胡增鑫弟兄四人白天躲在余四红家的一条装粮食的大船上,船上有蓬子,晚上到茆家吃一顿晚饭,还睡到船上过夜。那时候,四老太的大孙子胡锦东才4岁,很白,很漂亮,还喝奶妈的奶,睡在奶妈的怀里,四老太也和孙子一起睡。老大胡增鑫的妻子章春华,高个子,脸上有少许的雀斑,夫妻俩不说话。老二胡增麟的妻子方素珍生下胡锦东去世后,第二个妻子程世芬上海人,矮个子、短脸,穿着皮袍子。章春华和程世芬一起睡。大老太和四老太在二老太娘家避难的时候,常常议论起二老太在世时人好。
敌伪军鱼肉百姓、草菅人命,再加上土匪为非作歹、无恶不作,躲总不是办法。胡大房的人不得不抛开家园,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各自谋生。1940年,胡增鑫首先决定将自己在胡大房的一家搬到靖江县季市镇胡源泰茶庄。当时,胡增鑫喊了一条船,一起走的有大老太、胡增鑫夫妇以及女儿锦云、儿子锦江、胡增麟的大儿子锦东、堂侄胡锦绶也上了船。到了季市镇后,一家人住在茶庄第四进三间屋内,大老太住东房间,胡增鑫的妻子章春华住在西房间。第二年,章春华在季市镇生下一女孩乳名季英,就是现在绩溪县政协委员胡锦霞。
老大胡增鑫一家搬到季市镇后,老二胡增麟常住上海妻子程世芬家。胡增钰和胡增金则分别在上海大厦大学和因抗日战争搬迁到福建省建阳县的暨南大学读书。
四老太在胡大房蹲不下去,就住在姜堰,姜堰也不是个安宁的地方。自古以来,兵匪一家,进入日伪统治时期,盗匪案更是屡见不鲜。
民国河南时期土匪形象
1938年12月的一天夜里,20多个土匪进入天目山北边王三老太七儿子。
胡增钰三姨父王迎之家开的三元油坊,剥光王迎之的衣服,点起蜡烛烧他的胳肢窝,硬逼他答应三天内把5000银元送到指定地点。临行时,翻箱倒柜,抢劫一空。老板王迎之受了惊吓,治了几个月的伤,不久就忧郁去世了。驻姜伪师长秦庆霖为了安慰王迎之的母亲王三老太,作了她的第十个儿子。三元油坊自此走了下坡路。
1941年2月一天深夜,一帮土匪进入西桥河南张恒昌酱园店绑财神,店主慌忙把小孩藏进马槽,盖上稻草。土匪抓不到“财神”,就把张老太按在马桶上,下面点蜡烛,上头灌生水,惨叫声惊动四邻。这位老人因倍受折磨在这年的端午节去世。
1941年某夜,一伙蒙面大汉又越墙进入王三老太家的王三元油坊,劫去300多元现金,又绑了老板王槐森的肉票,索取10万元赎金,以后议定3000银元赎命,终因做贼心虚未敢接受,王槐森才吃尽苦头之后得以生还。
同一时间内,钱仪记油饼行也遭盗匪,抢走两吨纱和一个4岁的小孩子。最后交了500担油钱才把孩子赎回。后来才知道,这桩盗案就是伪26师的士兵和当地地头蛇合谋的。
下坝富户秦汝志,被土匪抓住“蒸螃蟹”:人坐在开水锅上,下面用水烧。整个背部都被蒸气烫伤,治了1年,落下一身伤疤。
官庄王文彩油坊被土匪绑票后,因没答应条件,土匪就放火烧掉他三间屋,烧死一头牛、两头猪。
宫义兴粮行老板结婚9年才生了个儿子,孩子3岁时被绑票,28天后赎回,瘦得皮包骨头,腿上屁股上流脓不止。
镇北路河东王常德开草行,夜里来了25师秦庆霖的几个伪军敲竹杠,王常德不服气,呼喊邻居捉鬼。这几个伪军回去汇报,反诬王常德通共匪。王常德种的黄氏“福茂”油坊的租田,因此罚黄家56000多银元,“福茂”油坊因而倒闭。
1941年1月17日,日军飞机在姜堰下坝、南岱岳寺、三家庄、五家庄、南街等多处投掷炸弹,炸毁民房10多间,炸死民众10多人,伤3人。南岱庙寺殿前,1300多年前隋朝的一棵古银杏树,从树头到树根被炸弹劈成五瓣;铁塔顶端被掀去;二殿、小殿的大梁被炸毁;国民党江苏省主席韩德勤嫡系部队驻军省独立六旅教导营10多名士兵被炸死。在不长的时间内,日机先后轰炸姜堰达九次之多。日寇侵占姜堰后横冲直撞,挨家挨户踢门,强行进入民宅,进行抢劫。
陈启秀的父母亲陈伯圣夫妇
陈启秀弟弟陈启端(左)和嫂嫂刘秉霞(中2007年93岁)
和姜堰相比,泰州相对和平安宁。四老太陈启秀的父母亲陈柏圣夫妇住在泰州多儿巷。多儿巷,北一点五巷小学旧址上原有一座建于明初的庙宇“迎生庵”。这庵为明.洪武五年“洪武赶散”时,苏州富户迁泰时所共建,故取名“迎生庵”,以求佛佑。果真,600年来泰州再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事,被称作“太平之州”。清咸丰、同治年间,太平军占领扬州。镇江状元李承霖在道光二十三年(1843)曾出任广西主考官,后提督广西学政,曾录取洪秀全为秀才。李承霖在听到金田起义的消息后,害怕皇帝追究便以丁忧为由,辞官不做以求免祸。太平军在江苏作战时,他也曾躲在泰州,太平军说,天王的先生在泰州,我们不能打,所以泰州未遭兵火。此说虽无记载可考,但他避乱泰州休息庵之事,可以从其本人编著的《劫余仅存》的自序中得到印证。
于是,两淮盐运官署迁来泰州,扬州的妓女也纷纷来泰。江南的官僚地主也来泰州避难。咸丰十年,太平军与清军激战于江阴,衙署毁于战火,江苏学政署临时移至泰州。据民国初海陵程嵩龄(1877—1951)编印的《城西草堂诗史》中记述,道光辛丑(1841)至同治二年(1863),泰州八景之一的城西草堂是一个诗人聚会的地方,前后宾主唱和二十余年。所知吟咏者有篆刻家、书法家吴熙载等四十余人,皆一时俊杰,以道德、文章、诗词闻名于当时。殆至咸丰三年太平军占领南京、扬州、镇江后,江南北官宦、名士麕集于泰,主人应接不暇。一时四方商贾云集,徽调楚腔杂陈。有诗为证:“歌舞巷中歌舞盛,繁华应号小扬州。” 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除了食盐要经泰州运出以外,里下河的粮棉和江南的土杂货也要大量从泰州经过。泰州稻河两岸的粮行就有近五百家。河东侧街上称粮过秤的吆喝声、搬运工人挑担抬包的号子声终日不绝,人如潮涌,道路经常堵塞。江南、江北的粮价涨落皆以泰州为准绳。
抗日战争期间,泰州未遭兵灾,市面得到畸形繁荣,有“小上海”之称。因此,剧场也就应运而生。全城先后开设了:更新(钟楼巷)、同乐(现文化馆址)、海陵(福音堂)、五友(打牛汪)、胜利(施家湾)、苏北(东坛场)、金城(萧家巷)等。1939年,盐城、阜宁、兴化、东台及江南的豪绅巨贾,为避战乱,寄居泰州,并大量投资,城内钱庄增至60多家。泰州城呈现相对和平安定的局面。
当时,陈启秀的父母亲陈柏圣夫妇健在。陈家也是泰州旺族,人称陈老爷、陈菩萨,每年春季都要赈济灾民几十石米。陈启秀是陈柏圣的大女儿,陈启秀还有两个妹妹,小妹叫陈启英。两个妹妹都嫁在泰州城。陈启秀有三个兄弟,三弟叫陈启端,和父母住在一起。陈柏圣夫妇唯一牵挂的就是大女儿全家的安全。在这种情况下,陈启秀也于1941年初,带着两个儿子住到了泰州多儿巷三弟陈启端家避难。
缪荣株1944年生,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姜堰名人》主编,加拿大《大中报》《泰州晚报》专栏作家。泰州历史学会顾问,华港镇下溪村荣誉村民。发表小说、散文近千篇。
大老太、四老太搬走后,胡大房只有三老太一个人留在这儿。一天,白米镇据点上的伪军(俗称野九旅)来了几个兵,将三老太吊起,嘴上用棉花团塞住,用烟头烫她,要她交出金银财宝来。拷打了一阵后,一无所获,几个匪兵用袋子将荷花缸里存留的锞儿灰(锡箔灰)装走了,说那里面可化到锡卖钱呢。
三老太死于1944年,当时70多岁。胡树珍是三老太堂侄孙女,家住胡大房圆沟西边丁家巷。笔者前后四年八次采访过胡树珍。她说,三老太一贯信任佃户沐有山,想不到此人恩将仇报,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沐有山汇报白米镇据点上的伪军,说胡大房藏有金银财宝,并要求伪军搜到财宝后跟他合分。结果,白米镇据点上几个伪军到胡大房来搜金银财宝。他们发现暗室门打不开,就多人合抱一根大木头冲撞,才砸开门。暗室里面的黄豆、豆饼、鸡蛋、猪油等被洗劫一空。几个伪军还拿着鸡蛋到圆沟西边的姚常寿家煎着吃。李文瑞的金银首饰和一根金条也不翼而飞。三老太为这事伤心欲绝,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本家侄子见此状不安慰反火上浇油埋怨三老太:“这下子弄得好啊。嫡本家侄子问你借个地方放东西你都不肯,你把佃户当人,不把嫡本家侄子当人呢!” 三老太本来性子就急,听了这话,当时在厅屋里急得直跺脚,跳了三跳,呕血而死。
三老太的棺材很大。据邻居周素琴回忆,当时她已经16岁,长大成人,三老太的棺材停放在地上,齐到她下巴。三老太盖棺封钉时,有一个钉名为子钉,意在子孙发达的钉,长约六七寸,上方呈扁圆型。因为胡增钰是三老太的嗣子,因此胡增钰备红包、分毛巾跪请尊长“执钉”,匠人接斧头说“合子”。响钉封棺时,胡增钰以一发绺,放了一点披麻,包在纸团内,合上钖箔纸锞儿,戳到子钉上部,称为挽钉。
三老太去世前一年,还为胡大房办了一件大事。胡大房四周的护庄河是在三老太的公公胡树铭手上开挖的,由于年深日久,护庄河积淤很多。1943年冬,三老太主持对护庄河进行了拓宽拓深。几十个挑河的民工就睡在照厅里。据老人们传说,民工们睡到半夜后,睡不着觉,起来抽旱烟,听到屋上有揭瓦的声音,有拿锤子敲山板的声音,有十几个美妇人在东房间里搀桌子搬凳子的声音,有吱吱喳喳说话的声音,有搭鞋子的声音……民工们吓得头钻在被子里连小便也不敢出来。那天夜里,沐春和因躲壮丁和姚观祥、顾宝旺一起睡在堂屋东边的牛棚里,三个人也听到了堂屋里的声音。第二天天未亮,沐春和连套裤也没来得及穿,拎在手上,就慌慌张张地逃回圆沟南边的家。天大亮后,人们到堂屋东房间一看,桌椅原封不动。大家揣测说:闹鬼是个不祥的预兆,胡大房要出事,两年后果然应验了。
三老太死后“六虞”(即六七)这一天,胡家举办了隆重的祭会。这种祭祀仪式在解放后,随着地主资本家剥削阶级的消灭已经失传了。举办三老太祭会的这一天,胡增鑫、胡增麟、胡增钰、胡增金堂弟兄四人全参加了。
自从1920年胡炳衡,1923年胡炳华去世后,二十多年间,胡大房全靠三老太撑持,三老太功不可没。三老太的继承人25岁的胡增钰,早就想在三老太“六虞”这一天好好地办祭会。由于黄炳芝是大老太的娘家侄儿,又会跑祭,在他的张罗下,胡增钰事先约了祭客,祭会这一天作为孝子又登门拜请。
祭神如神在,祭祖如祖在。三老太“六虞”这一天,一走进胡大房吊桥,就看到胡大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的大小人等一色缟素。胡大房大门口高大醒目的大插牌上贴着门状,上面写着报丧词。胡大房前后三进的大门(包括正厅屏风的门)洞开,两个天井里全搭起了雨篷。照厅和正厅之间天井里放着两个用木头做的猪羊亭,上面放着琉璃做的整猪整羊。厅屋里摆着两张方桌大的果棚,果棚里陈列着琉璃做的桃、梨、苹果等各式时鲜果品。
三老太的灵柩很大,是“兜底三”, 停放在第三进的堂屋里,两旁高悬着白色的帐幔。灵柩前用豆油香草点着铜制的高杆儿的七灯,灯下摆着末香碗(敬引灵魂归来的香),灵柩前设着祭头,上面有花草、假山、盆景等。在厅屋到堂屋两边,是祭品陈设所,摆满了祭菜。
参加祭会的祭客都是当地的文章高手、秀才、塾师或有功名的人。他们头戴礼帽,穿着深蓝色的杭绸,袖口很宽,盘着金领的对襟褂子。褂子上用布盘成纽扣,有的盘成琵琶扣,有的盘成双排扣,配上服装色彩,增加了衣服的韵律,显得温文尔雅, 雍容华贵,生气勃勃。祭客有通、读、引三大职务,各司其职。在祭品陈设所两边,一边设鼓,一边设典。一切准备妥当,祭会开始时正通喊“打……围”,这声音很高,两个字之间拉得很长。正通喊过之后,两班吹手,一班粗乐吹唢呐、叽呐、敲大锣、小锣;一班细乐吹笙、箫、管、笛。接着正通又喊“发鼓三通”,敲三次鼓后,副通喊“鸣金十二”,鸣金时的敲法是“紧三慢三,紧五慢一”。然后正通喊“大合乐”。大合乐奏“将军令”。接着祭客行香礼,16个祭客手捧40厘米长,20厘米宽的红漆香盘,盘上放着六角形、八角形、方形的铜香炉,香炉里燃着袅袅芸香。祭客走马灯似的在灵柩前跑着“蝴蝶穿花” 、“满天星”、“八结儿”、“铁绳股子”等样式,跑过后随即满屋飘香。与此同时,各种音乐声起,演奏“苏武牧羊”、“八段锦”等。
在跑香之后,正通喊“引孝子出灵帷”。只见茶传搀着躬着腰的胡增钰从灵帷后面出来,按照“五服”(古时后丧服按跟死者关系的亲疏分为五种,指高祖父、曾祖父、祖父、父亲、自身五代,后来用出没出五服表示家族关系的远近),他身穿未滚边的麻衣,腰束草绳,脚蹬草鞋,头上戴着用纸糊成,两边挂着棉球的孝子帽,以示不听外界闲事,一心一意尽孝道。
胡增钰手拿哭丧棒,一脸悲伤,跪在拜单所前的粗草席上磕头不息。正通又喊“引孝子以下出灵帷”。于是从灵帷后又走出一群穿孝衣戴孝帽的男男女女,由正副引领着往拜单所走去。随着正通喊:“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灵帷前面穿孝衣戴孝帽的男男女女齐整地磕头不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要算一个抱着两岁男孩的24岁上下的少妇了。只见她一身重孝,身穿白孝衣,头顶长幅白布,戴白圆帽,那白孝衣白孝帽越发显得她花容月貌。她手中抱的两岁男孩戴着后面有披挂的风帽,风帽顶上套着白帽,白帽顶上缀一长形红布(按照苏中一带风俗,父辈死,儿子戴白帽,孙子白帽后面缀一红布,重孙戴红帽,灰孙戴黄帽……)那两岁男孩风帽前头还饰着长命百岁银质字样。男孩胖嘟嘟、白净净的,睁大眼睛瞧着这稀奇的一切。这母子二人来到拜单所,男孩也学着母亲在拜垫上长跪磕头。男孩见母亲悲恸不已,也大放悲声,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一片抽泣之声。那少妇和男孩就是李文瑞母子。隐在灵帷后面的人行过大礼后,接着便是“行迎神礼” 、“行降神礼” 、“ 侍茶者捧茶” 、“ 侍香者捧香” 、“ 侍馔者捧馔”。胡增钰夫妇和孩子反复行大礼跪拜。伴随着这些礼节还用一杆三眼铳对天鸣放三响。以上是祭会的初祭,接着还有亚祭、终祭等一套繁缛礼仪,不必细述。
接着由读祝官展读卷着的祭文(行祭礼时对死者读的颂文,见《新华汉语词典》),也叫读祝歌。写祭文要到纸坊买用宣纸做的祭卷,裱糊成挂轴,挂轴4尺长,一尺宽,上面有竖格子,将祭文用毛笔正楷写在宣纸上。祭事结束后,有的主家烧给亡人,有的卷起来放在神柜里。
写祭文的规矩:
第一行只有一个字:维;
第二行年月日时;
第三行呜呼哀哉!聆X以无闻,不孝之罪上通于天,尚何能搦管为文以道,扬吾X之生平于万一哉。然吾X列身义界,为(社会)(国家)作出了贡献,其卓大之功勋,有容凐者敢不举其大端而约略陈之。
……
(以上正文)
呜呼哀哉!呜呼痛哉!不忝之仪伏望来格来韵鉴此恪诚伏尚飨。
《祭十二郎文》
笔者没有找到三老太的祭文,但据参加祭会的人说,三老太的祭文虽比不上韩愈的《祭十二郎文》,但出自当地的文章高手,用优美的韵文写成,读祭文的人用悲声,读得声声是泪,字字是血,悲怆哀痛、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具有极强的感染力。祭文诉说三老太受命于危难之际,勇挑家庭重担,团结妯娌;开办白米镇裕泰和茶庄,重用能人;躬耕陇亩,勤俭持家;善盖一方父老,助赈救灾,抚孤济贫,一腔怀念之情,读得灵帷前后的人嚎啕大哭。就连那抱在李文瑞怀里的两岁的男孩,看到父母亲和众人哭也跟着多次大放悲声。
缪荣株1944年生,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姜堰名人》主编,加拿大《大中报》《泰州晚报》专栏作家。泰州历史学会顾问,华港镇下溪村荣誉村民。发表小说、散文近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