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有泪不轻弹
文/常曙光
父亲是村里有名的“笑星”,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笑声。他擅长“斗嘴”,睿智中透着风趣,常常令对方笑得直不起腰。
父亲把快乐的种子四处播撒。贫寒的日子,在他的笑声里,春暖花开。
三十多年来,只见过父亲两次流泪。
安葬母亲后,一位乡亲告诉我,劝劝你爹,他一直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泪洒了一路。回到家,看到父亲坐在门槛上抽烟,只是眸子里多了些孤寂和冷清。我想,对父亲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硬汉,用不着讲什么节哀顺变的大道理。
第二天,早饭做好了,却不见了父亲!上街打听,都说没看见。哑巴风风火火跑来,双手比比划划,拽着我的胳膊,指着西边,从他惶急的眼神可以判断:一定是急事,一定和父亲有关!
我一口气跑出老远。
村西是一片葱郁的白杨林,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手转来转去,正是父亲!我轻轻走近他。父亲低着头,抽泣着,老泪滴在地上。 爹,回家吃饭吧。父亲好像没听见,仍旧背着手,走来走去,任由泪水肆意横流。看到旁边有一口井,我的心顿时揪得紧紧的。父亲在一棵树边蹲下,手抱着头,嚎啕大哭。看着父亲,我竟说不出一句劝解的话来。
父亲哭了个痛快,之后,低着头,跟着我回家吃饭。
老来丧偶,不胜悲痛。儿女远走高飞,留下他独守寂寥。父亲舍不得土地,又像老牛一样,辛勤地耕耘,收获,然后再将丰收的甘甜酿成蜜,奉献给儿女品尝。
母亲去世的第二年冬,我和妻子回家,跟父亲一起蒸年糕,包饺子。父亲有着道不尽的奇闻趣事,一边劳作,一边动情地讲述。欢声笑语,仿佛春水叮咚。
父亲逢人就炫耀,孩子们回来了,这个年,过得好,过得好啊。
正月初四的早晨,我突然告诉父亲,单位通知,明天必须上班,今天就要走。父亲一愣,哀求似的,问,不走行不行?
不行。
父亲没了言语。
我回屋收拾行李。妻子进屋,说,你爹哭了,你去看看吧。
怎么会?我不信。
我们来到父亲屋里。他正蹲着切肉,泪水滴在案板上。院子里的寒气似乎紧随我们扑入父亲的小屋。以往都是我做饭,父亲从来不动手。想必是父亲知道我们要走,便自己动手,做一顿饭为我们饯行。
我轻轻拍拍父亲的背,爹,我们正月十五还会回来的。父亲不理会,依旧切肉。他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啜泣着。我不知如何是好。
那顿饭,吃得很艰难。
客车到了。我和妻子到村口坐车。父亲没有出门相送。以前,他会推着独轮车,给我们装好米面菜蔬,叫上老黄狗,送我们上车。
客车启动。
我回头望去,不见父亲的身影。
我欠父亲一个年!
也许,好心的乡邻会问:你家孩子年没过完就去上班了?
父亲会怎样回答呢?
想到此,我不由得泪湿眼眶……
作者:常曙光
简介:爱好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