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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像
由于性格和经历所致
我总与接近靠阳光生存的生物（比如向日葵）
和有忧郁气息的人和物更亲近
就好像一个经历复杂的人
熟悉苦难，内心
也保持着一块纯净
那是只有阳光才能照亮的地方
但是出于我多于你活着的经验
我主动，更像下意识地避开了一些忧郁的元素
而你接受了一些
这让我们愈发相同
我总记得你说：
我的苦不能减轻你的，但当你看到我受的苦
你就不那么（怕）苦了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苦没有变成
摧毁我灵魂的不幸
而又是什么穿透厚厚的时间的云层
到了我灵魂的中心
——你爱的人身上不可能没有
你的爱在她身上形成的部分。Right?
如果我是那个立着的雕像
你敲我的声音取决于
我的内在是空洞或饱满，那令我饱满之物
是甜蜜还是忧伤
我的挚爱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
更像是挣扎后
通过停止找救命稻草的想法
感受祢的临在
比宇宙更浩荡的神威
但心还没有平静
那天后，我不多的希望
在边缘处慢慢解体
我过的仿佛再不是
自己的人生——拒绝
没有你在身边的我——
而我，本应把这个位置留给神
漫长的黑夜，除了沉默
还有什么在滋长？
穿过客堂的风摇晃着烛火
被忽明忽暗照着的
风铃草，像一个个沉默的喇叭
细枝上白和淡紫的小花
正开着，仿佛有种
来自承认自己弱的力量
听尼尔斯·彼得·莫尔维尔演奏小号
是树叶吞下了经过的风
还是风停留在树叶里
音乐在耳朵的
暗箱，起伏和回荡
循环的是鼓声架起的时间
从灰白胡子冲出
小号低徊、爬坡后的高昂
仿佛破云而出
——我也会这样——
仿佛是对每一次渴望响应
渴望的水泡在空气中，寻找
在看上去
安全、昏暗的光中
散漫地，搅动，倒垂，碰撞
层出不穷，无穷无尽
——我就是这样，红着脸
所有感受到的
而非看到的，如同她
远远超过了理解
注：“她”指西蒙娜·薇依
漂亮的诗
她想写一首漂亮的诗
尤其当情绪占了理性的上风
她虚构了一场爱情
在这场爱情里
他和她从软弱的位置接近对方
彼此赞美了对方的渺小
虚构的爱情仿佛天意
不可阻挡——
无论席卷全球的慌张和恐惧
还是大爱的良知
她写的诗漂亮、小而浑然
他和她在诗里已准备好
恰好的敏感①
迎接劫难后的奇迹
注①：“他和好已准备好恰好的敏感”化自帕斯捷尔纳克“你对奇迹应准备好敏感”
罂粟
父亲的屋子因为凌乱显得更加狭小
妹妹的脸有些苍白
我们在大大的奠字前坐下
折元宝，两张切薄的银纸被生疏地叠放
手一旦有事做，仿佛情绪
就获得些许解放
刚下过的大雨，确信是好的
从打开的窗吹来的风，确信是好的
今天是圣灵降临节，我说
边继续手中开始熟络的活计
对折、反向折、向内折、折角
妹夫指着桌角几根土黄发枯的枝条
问我是什么，那双手
曾经传递过对父亲的愤怒：
“是罂粟枝，疼的时候，用它熬点汤汁喝，
管用。”
他不知道，我甚至感觉不到痛
就像昨天听到死亡的消息
就像昨天听到的不是死亡的消息
悲伤是别人的，只要没人对我说节哀
就像我在经历更深的、被麻痹了的痛
感觉不到多一道伤口
而罂粟，在我的关注中返回粉绿白紫嫣红
我年轻的母亲，在一片美丽的罂粟花地
不知疼痛地，和它们一起
往我的嘴里滴着乳汁
定局
打开门的瞬间，外面的光线
仿佛改变了屋内的结构
落地衣架，淋湿的裤子，灰色织毯
鞋凳，褐色砖墙，折叠的饭桌
都被铺上一层异样的暖光
你会不会觉得，这让灰尘更显眼？
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声音
也改变了屋内的空气？
静谧里有一种肃穆，如同灰尘带着
已成定局的严肃和惊惧
——但它后来也许会变成安慰
你看到我在冰冷的地上坐下
因电视上的某段对话失笑
听到一种极其讨厌的，一只黑蝇
反复撞击天花板不规则的声音
在夜间更显急促尤其刺耳
你看到我拿起（你的）本子，用（我）
写下的诗稿，笔记，试算过程
朝它狠狠丢去，后脑勺却撞在墙上
你看到我放弃了尝试，忍受和
旁观一只讨人厌的笨飞蝇
它失去了对路径的记忆而只有方向
——而这，就是定局
内向生活
他们是明智的——
那些体察事物
根据它们是什么，而不是
被定义成什么
或对它们的估价和重视度，
因为他们，受的
是神的
而非人的教导。
因为注重内在的人，
他们的感官
没有完全被外在
事物占据，
他们能相对准确和容易地
找到一个
自我修复的方法。
而一旦灵魂得到好的认知和修养，
无论世间发生的什么
都会转变成
精神上的益处：
让外在的障碍成不了障碍
——让任何
难受控制的诱惑
不再蛊惑诱捕我们的心。
关于灵魂致力的事
因为不完美，但合理
他校对了
心中的记忆。
整个春天，他都在寻找一双含泪的眼睛
他说
骗子种不出秋天。
他说如果纯洁是污染的一种可耻形式①
充满信仰地活
就是一种反抗的独立。
她要让她清晰
可辨平坦，黝黑，如深夜镜子，
静寂的水面
没有波纹，没有漩涡
没有入口。
因为孤独——真相，是美丽的和糟糕的
要被小心对待。
她要，也要让他，变得
智慧、理性，充满情感。
注①：“如果‘纯洁’反而是污染的一种可耻形式”为引用。
拐杖之诗
最后她把床头灯打开，
准备好眼镜，就在床头柜
本来放止痛药的地方，
以及水和铅笔，
一本小说，一本厚的诗集。
一对拐杖。我和她
在被黑包围的夜相互扶持。
你看她，仿佛为夜晚
做好了做什么
的准备，但什么也没做
是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也不用掐我一下，让痛来
验证她的真实性。
至于不幸，没有比沉默
更敬重天意的了
——我们都没有出声
对打磨骨头的酸痛。除了时钟，
它还在若无其事
自不幸的人间采炼诗意。
天堂
我确实去过，那时
二十二岁
是个失败的爱情
误闯之地
现在我会纠正
很多年后
把失败改成
你究竟想要和干什么的教育
因为那个年纪
不存在失败的东西
而被选中的受苦人
暂时是会被天堂
拒绝的
我就是个例子
现在我还在
那个被拒的原因上：
当你想死时，你就痛苦地活着
当你领悟活的要义
你或许收到死亡的通知
因为死亡之后是
永远地活着
而在天堂
亲爱的你啊
让我的死亡之旅充满甜蜜
米绿意，居上海，写诗及翻译。编著诗集《字的修行》（2014年）、《米绿意译诗合集》（2018年12月）；出版诗集《通往彩虹的梯子》（2017年12月）、《我依恋的是事物中的我们》（2024年8月）；翻译有查尔斯·西米克、路易丝·格吕克、伊丽莎白·毕肖普、切斯瓦夫·米沃什、W.H.奥登、R.S.托马斯的诗歌作品。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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