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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晶晶 借象·池塘生春草-08，综合材料
额尔登乌拉安魂曲
额尔登乌拉的深邃夜空下
一群赭石板墓，让人停足不前
低头徘徊，我也仰望星空
和远古的逝者一起沐浴星月之光
这是为他们准备的诗句
埋在这里，也是他们渴望的地方
赭冢的石板剥自陡崖峭壁
远古的他们，是来自遥远的山林
白音浩莱雪原牝马群
昨夜，草原暴风雪持续袭来。
这场暴风雪毁坏了太阳能电路，
从窗口望去，光伏板，半隐半显在雪地里，
那群老牝马，低垂长脸，背脊覆着沉雪。
一场暴风雪过后，广袤的宁静
笼罩在白音浩莱草原。
我深知，老牝马和它们的驹需要迁居圐圙。
那一刻，我对暴风雪的感受
如父亲一生中的承诺：男人的暴风雪！
风雪已晴停，当然，太阳能电路重新接通。
乳黄的太阳，从灰色雪云背后步出。
冬天的万物，和从前一样移动。
一棵黑杨树下
一棵黑老杨树荫蔽的世界里
被阳光映出的凌乱影子
具有某种南国书写叙述的品性
虚弱得像白面书生写的
一本抄本，光怪陆离的投影
像W档记忆出现了乱码
从四月份起始的细胞
分裂出来之后，琐碎的浅绿色
所到之处变了形状
单眼皮男孩的一颗智牙走了样
以至于独自成荫的黑杨树
从四月的残酷中习得生存技能
只够在那个环状翳阴中心
隐喻地学会灰背鹡鸰的声音
单眼皮男孩吹的哨声
是用它们的细尖喙
模仿吹出的鸣啭清音
黑杨树就唤来了自己的春天
脑腐
从一场荣耀归属战争的前线
某座后勤基地的微信通话
留言在家族亲戚的微信群里
留言的是曾在偏远农村的
一个年近三十的少数裔男人
当然入籍前是呼伦贝尔人
没有目的仅在叙述当下事情
对一个归化了的外甥姑爷
一堆留言中，我能够想象到
飘满汽油味的军火库房里
他正和沉甸甸的炮弹在一起
（包括印有东海曹显字的）
他只是出于脱贫而报名参战
（就像一匹年轻的顿河马）
运去一车炮弹搬回一车尸袋
我问乌克兰向日葵在眼前？
他说：乌克兰农民仍在坚持
留言里，装炮弹，搬尸袋
在我右耳，甚至听得见
他和乌克兰农民一样粗重呼吸
额尔登乌拉岩崖石板
我的欲望要是知道兴衰
可为什么额尔登乌拉的太阳
照我，如照石板墓群的一块石板
想必古老的太阳也曾照耀
石板墓群的古人，就像照耀
额尔登乌拉西南麓坡的焦渴河床
一群石板墓石板徒留山腰的叹息
犹如古老的额尔登乌拉风
永不停歇，瞬间把泪吹落下来
多么悠远，石板墓群落
额尔登乌拉太阳，我脸上的欲望
剥落一层一层赭色岩崖石板
芒乌拉山崖上的白肩雕
黄昏， 白肩雕雏鸟
山风中，开始冲撞细柴枝桠的窠巢
雏绒茂密的脖子
探出芒乌拉山崖峭壁的罅隙
寻找飞跃的出口
利爪超出突兀的脖子 ，越扬越高的
尖锐唳啸。翻过橘红暮色崖石
是唯一的立足点，在山顶
它蹲在废柴枝桠的雕巢：雌雕 雌雕……
白肩雌雕你在哪儿 ？
芒乌拉的黄昏压住它摇晃的翅膀
空山腰际，掏空倒下的寂静石板墓群，
铁丝网裸露铁蒺藜尖刺
刺穿虚假围栏圈起的保护地
赭红砂峭壁，白肩雌雕的雏鸟阴影
企图在山风夕光里飞跃
头朝下，圈阅着一片空旷的领地
深蓝的呼吸
——致大西洋的孤独蓝鲸
来吧，蓝色的鲸，
大西洋浩渺的蓝，正在你
灰蓝的脊背上面涌动。
不久，大西洋也会移动。
你的孤独，它是什么？
但这样释放出的深蓝之中，
大西洋的深沉之中。
奋起灰蓝的荣誉与意志，
带着蓝色海洋的呼吸，
游弋在这一刻的海平面上。
砸锅卖铁
下午时分，听见祖父砸锅声
穿透毡房哈那壁——祖母低着头
捻出细密、螺纹形的驼绒线
赭色驼绒线陀螺在手掌里
右旋上升，又左旋降落下
像一团褐色流云
一朵卷进来，又一朵卷回天边
祖父砸锅的锤声
充满空旷的羊圐圙，甚至
落入草原边缘羊耳中
它们闷头啃草，随着锤声
低哼咩咩声，紧挨祖母
我听从毡房哈那壁里面
那么响亮的时代的铁锤声
感觉到他俩体内的生命在打结
赭色驼绒线被举起
再放下，捻出的细线
缠在陀螺内卷的躯干
琥珀色旋转在我的周围
祖父的铁锤砸破生铁锅的声音
刺耳像冬储肉食时节
被锤击而倒下的老母
向远处的同类群发出粗重的哞哞……
寻找废址里的旧砖瓦
小镇的夕阳
像入秋时节的旋覆花丛
绽放在旧砖缝隙里
小镇的暮色
如废弃的砖头瓦砾
断裂，崩碎，化为了
小城镇改造项目的废墟
拆解国营老饭店的旧址上
老乌头抠出旧砖瓦
正往小摩驴里
码放着他的夕阳暮色……
我的白色障翳
我想触摸
右眼里的那个白色小障翳。
白昼里，
它飘啊，飘的。
它不说话，我想把它
从右眼里摘了出来
叫它迷路。
就像我一样，
迷失于喀喇陶勒盖草原深处。
毛贵图群山
毛贵图乌拉的群山
我绝不会
去选择中立远望
致敬你的敖包
当我登高望远
却无栏可凭临你的山风啊
我不知道留下什么
——只有十行短诗
像牛奶
从我灵魂出口流淌
我以你寥阔的
群山美学
垒砌给了一个褐岩石块
额布根廷乌拉西北风
驶过八道铁丝网
看见额布根廷乌拉
熄灭摩托车
背起绿行囊去攀山
西北风很大
蓝色冲锋衣很厚
山顶俯瞰走上来的山路
举起双手对山
祈祷说：冬天就来吧
无论怎样！
人是很渺小，囚身于牢笼
我隐遁于大自然
西北风很大
秋天的山风清空了秋天空
金鞍霜降
秋野的草尖上，
银色秋霜，是芨芨草篷的秋色。
昔日葱郁的美，不是别人，
是曾经穿梭秋野的少年。
金鞍山北麓，
秋风，秋实和秋霜
是银色嘴唇的霜降之吻
——落在褐色秋原里。
白音浩莱雪原夕阳
傍晚，路过白音浩赉腹地
旷野白茫茫。渐沉的夕阳下
枯黄秋草捆堆的斜影
丘坳和雪地间缓慢抻长
寥廓静谧的雪原大地上
金红和蓝白泛出碎金的光屑
反射在摩托车后视镜里
我停下车，从手机里点播了
琼瑶的《几度夕阳红》
当年，那段纯情的旋律
迴旋在冬日暮晚的雪野上空
回传在秋草捆堆积的丘坳
乌良： 蒙古族，呼伦贝尔新巴尔虎右旗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诗歌散见《诗刊》《草原》《骏马》中国诗歌网、中国作家网，有诗歌入选选本。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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