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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飞 《孤独的信仰》
三只蜘蛛
一只蜘蛛眼睛是红色的
它可以看到七十光年外的事物
一个星球被抛入星云深处
优雅的弧线，迸发出耀眼蓝光
一只蜘蛛眼睛是黑色的
它可以看到三年后的事件
战争，疾病，还有沙漠深处的地震
海水打湿每一粒沙子
第三只蜘蛛没有眼睛
它有十二条细腿
它从早晨就坐在台阶上
一直到午夜，它才缓慢的走入房间
它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就像房间中那个垂死的病人
脆弱
你只能飞三厘米
草叶的摆动带来九级大风
沙尘淹没庭院
你无法在光中行走，影子
令时间变得迟缓
体温在午后开始脱离肌肤
层层剥落的，蝮蛇的外衣
你不能说出一个单词
阴郁的发音使第一个字母滞留在舌尖
牙齿切碎其余音节
但你会随着声音的碎片落在地上
你会跟随一根断发
潜入记忆的深渊
一片雪花穿透水杉
我想，我曾来过这里，在黄昏
第一次站在那片水杉中时
我看到时间出现了错乱的扰动
椭圆的波纹环绕在树梢
我把一束目光从路面移开，石板
发出低沉的呻吟
我只是来过这里，在另一段现实中
枝桠依照既定的形状生长
溪水漫过岩石
衣襟被错乱的树根吞没
我听到低声倾诉的鸟鸣，我听到它说
在青狐路过的黄昏
一片雪花穿透水杉
大雪
雪落时，乌鸦飞近楼群
午夜的雪变得沉重而哀伤
死去的亡灵在黄昏后回来，烛光下
他们把空白的信笺放在桌边
残缺的文字在纸面跳舞，悄无声息的
幽暗的探戈
雪落时，一些人漂浮在空中
窗纱映出模糊的倒影
一些人站在水面上，灰色外衣被大雪染白
雪落时声音会变得沙哑
所有琴键同时沉默
我在一段乐谱中读出了阴郁的往事
雪落时，端坐客厅的亡灵会一起离开
他们穿过玻璃，衣襟发出轻微脆响
他们在大雪中走过树梢
他们把一枚硬币抛在空中
乌鸦，带来最后班车
我听到白色琴键，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呜咽
居所
我居住在一个词语里面
黑色骨骸构建了最初的基石
声音被埋藏进平滑的墙壁
大理石，镶嵌出幽暗的镜面
如果你足够安静，将耳朵贴近它
就可以听到一些古老的声音
在树枝间，有人小心翼翼的走近
一些词语沿着树干滑落，充满魅惑的
危险的邀请
我会保留下东边的墙壁，一片声音的禁区
我会用上一年时间，将一幅画
从岩石中剥离出来，森林
从地板开始生长，在挨近屋顶处
分割出一条狭窄的小径
在一些夜晚，我会走入其中
会坐在一棵树下，倾听那无边的沉寂
日常对话
我们要感谢那个人
谁？
焚毁这座城市的那个人
哦！他是从地下室开始释放火焰的
燃烧的巨石首先击中了它
是的，当时一条银环蛇正住在那里
一条友善的毒蛇
它能说一些让这座城市战栗的血腥笑话
哦！我们社区所有人都喜欢它
那你看到第九块巨石了吗
看到了，它击中了最高的那栋楼房
那是这座城市中我最喜欢的区域
我住在二十七层，透过窗户
我看到了耀眼的红光
那时我正在给你打电话
是的，我们在说一个计划
在天亮前杀死住在罗得家的那两个陌生人
你还记得那两个人吗？
失眠
一只田鼠在唱山歌
锋利的独角刺破鳞甲，血液
弥散在浓雾之中，甜涩的甘草的味道
一只猫头鹰在讲一个故事
大雪，封住所有道路
大雪一直下了七十年，黑色的
不透明的雪花
一只刺猬在敲门，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夜
一只刺猬用左手敲门
它毁掉了最后一趟航班，飞机
被冰封在了八千米的高空
密布尖刺的机翼结满寒霜
那只刺猬一直在敲门，钟摆般规律的响声
持续了整个夜晚
麻雀
我在拍摄一群麻雀
用35毫米镜头代替我的眼睛
整个冬天它们都在我的注视之下
两个月后，我已经可以区分它们
丈夫、妻子、和九个子女
我控制住自己不为它们取下人类的名字
以免罪恶在它们的族群中衍生
罪恶是一种独特的基因，和一棵树有关
我每天都会看到那些斑驳的阴影
随着光线，变换出不同形态
但这些与麻雀无关
它们总可以控制住简单的本能
比如黄昏时分的争吵，一段树枝
被愤怒的妻子抛向空中
丈夫会跳到最高的树梢，冲着一只幼雀
发出含糊不清的呵斥
但在夕阳完全沉没之后
它们都会安静下来，在镜头内
逐一走入巢中
我会让镜头依然停在那里
看着空荡荡的枝桠，轻轻摇摆
战争
我看到巨人从云端坠落
红色长发散发出浓烟
闪电刺穿瞳孔
我看到陨石在他们后背击下
羽毛如大雪漫天飞舞
我听到他们在唱一首古老的童谣
飞过冰川的火龙、硫磺
点燃所有城市
拖着残破翅膀的天使坐在路边，长剑
插入土中，岩浆沿裂缝涌出
我看到巨大的头颅由云端坠落
震耳欲聋的嘶吼响彻天际
访客
午夜一点会有人敲门
你不要回应
你可以躲在卧室中朗读一段经文
直到敲门声停止
午夜三点会有人敲门
你不要回应
你可以用毛毯裹住全身
用手捂住双耳
黎明前会有人敲门
你不要回应
你可以将一个咒语焚烧，然后
将它吞入腹中，这时你可以打开门
你就会在第一束阳光到来前
看到一只蓝色的乌鸦，从你面前飞过
李云枫，画家、诗人、导演
曾获 2000年美国《新大陆》诗刊“世纪诗奖”首奖
2002年 台北《葡萄园》诗刊 四十周年庆创作奖
2004年香港《诗网络》诗奖公开组首奖
2006年香港《诗网络》诗奖公开组首奖
2019年第四届亚洲诗人奖·诗人艺术家奖
2022年中国“艺术自由”诗人画家奖
编著有诗画集 《巴别塔图腾》 《斯卡斯迷宫》（东方出版社）
《黑暗之墙--李云枫绘画作品选》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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