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家童年记忆中的柴火灶
文/何俊峰

从秦岭北麓向北远望去,一幅磅礴大气的巨型水墨画卷铺展开来,我的老家就藏在这幅画卷之中的黑河。在老家阿岔村,每家每户都有柴火灶连着火炕,灶台不高,却足以将一家人养大,灶膛不大,却能给予村民们温饱与希望。一座座柴火灶见证了一户户人家光景的流转变迁,也承载了一辈辈村民一生的悲欢离合。

民以食为天,食以灶为先。柴火灶可是养育“天”的宝物,盘灶时,要请先生看日子,选吉时。盘灶是个技术活,对匠人手艺要求很高,盘灶师傅都是十里八乡的能行人,你让他们讲盘灶的具体方法吧,他们可能说不了几句话,但是只要给他们备好物料,经他们手就能很快出活儿。柴火灶大致分两连锅和三连锅两种,具体选哪种一般由家里人口的多少来决定,大多数人家里是两连锅,一个大锅旁连一个小锅,三连锅在两连锅的基础上,在主锅的另一侧再加一个小锅,不管几连锅,整个造型都成环抱状,几近长方台。

柴火灶由灶台、灶膛、灶口、烟囱四个部分构成。匠人盘灶前会根据地方的大小、锅的尺寸和土炕的高低以及边角尺度、炉底高度、风道斜度等多种综合因素对土灶进行设计。老把式盘灶前,先拿几块砖摆一摆,再用自制的木尺比划比划,心里就有数了。万事起步难,垒第一层最关键,必须精细,基础打好了,垒灶墙就容易多了,一层又一层,用土坯或泥砖搭建起框架后,再拿麦草泥巴将内壁缝隙填抹至平整,确保灶内热量被充分利用。灶底有一个生铁打成的条状篦子,既易于通风,也便于烧过的灰烬漏下去。每个灶都有一个长方形灶口,大小基本固定,在相邻的两个灶口之间一般会留有一个小方孔,用作放置火柴盒、打火机等点火物品,老式柴火灶会在灶台的最左侧加上一个风箱。

柴火灶得有一个得力好助手,那是风箱。风箱配有一个木制把手,上下两根方棍,连接一块木板,置于木箱内,用于带风,木箱前头留一进风口,箱的右侧下端有个输风管,连接灶台底部的孔内,通过推拉把手,把风带入灶台。烧火时一般右手拉风箱,左手添柴火。灶台的里侧会设置一个烟道,由下而上通向屋外,直接将烟气排出,当然,匠人会根据每个屋子的朝向以及主家的需求进行个性化的改变。

灶盘好了就要烧火做饭。火烧得好,饭菜才做得香。蒸馍煮肉得劈柴大火,小炒熬汤需碎柴小火,烙饼煎油茅柴匀火即可。要想人吃好,先让灶吃饱。可供柴火灶烧的东西多了,柴草、枯叶、朽木、秸秆……勤快的人稍有闲暇便去寻找柴禾,漫山的枯木,斧头随手一砍,一梱柴就好了。父亲和大哥经常去南山北坡去割柴。我和妈妈也经常趟过黑河刺骨的河水去对面富仁永丰黑河滩去搂杨树叶子。像那些陈年旧木,来年新柴,麦节节,果树枝堆成垛,累成磥。是啊,自古以来,有些道理是刻在农人的骨子里,比如:人勤春来早,手勤柴火旺。

有了烧火的物料,如何烧火也还是个技术活儿,点火、添柴、挑拨、送风、疏通样样大有学问,整个过程需要足够的耐心与技巧。先从方孔里掏出黑瘪的火柴盒,取一根微斜着在磷皮上擦,往往得擦好几次才能燃,等火光变大变亮,以较快的速度凑近另一只手里卷成筒状的废纸,随即将引燃的纸送进灶膛里的杂物丛里,待其烧起来,便从身后的柴禾堆取来几根木枝,大小合适者直接送进去,若过于大还需铆劲折断再送进去。天晴的时候,通风顺畅,火在灶膛里烧的很旺,如果遇到刮风下雨,出风不畅,火苗就会在灶膛里乱窜,冒出阵阵浓重的黑烟,让人透不过气来。起初,没有经验,烧火时,还没等火烧旺,就把柴禾塞实了整个灶膛,涌了一灶肚烟,呛得人眼泪直流。

我喜欢妈妈生火烧饭,其中一个原因是从中可以谋取福利,每次烧火时,总会在灶膛周边或者木灰中搁上一两个红薯或是芋头或者一两片狗舌头,等饭菜做好,它们也烤熟了,被灶膛内火星子亲吻过的红薯和芋头和狗舌头,焦黄焦黄的,抠掉松软的外皮,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咬上一口,甭管有多好吃了,在食物品类并不丰富的那个年代,这绝对属于极好的零食了。老家的柴火灶,大都连着土炕。土灶做饭,灶内的余热顺着预先设计好的通道进入炕底,烧热了一盘土炕。尤其在寒冷的夜里,全家老少倚坐在土炕上拉家常,妈妈纳鞋底,剥玉米,颇为惬意。

岁月的流逝,老家的柴火灶也历经了许多变迁,被烟熏得漆黑一片,也因年久失修而裂开了一道道缝隙,但是,无论光景如何改变,柴火灶始终是老家人温暖的源泉。如今,时代发展了,科技进步了,许多家庭都用上了现代化的厨房设备,但是,在我心里,柴火灶始终都有着很重的份量,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个做饭工具,更是一种朴素情感的寄托和童年美好记忆的延续。


何俊锋:陕西著名作家,文化学者,美术评论家,陕西省中国画研究会学术委员会主任,西安美协学术理论委员会副主任,《陕西美术》原主编,《逸品》,《道法终南》杂志社社长、总编,《三秦视点网》总编辑,西安丝路商会副会长。
